二 萬語千言不忍談(修)

二 萬語千言不忍談(修)

()時間似乎靜止了一般,吵雜煩擾的聲音胤禩充耳不聞,心裏只默默回想着方才呂聯榮回給自己的話。

「現在是康熙三十一年七月初十啊。」

胤禩自然記得,這是他當年第一次伴駕皇阿瑪巡幸塞外,那時皇阿瑪對他還算疼愛,雖不及日後的風光寵愛,但眼下卻還是對自己頗為疼惜的。

那一次的人馬並不算多,太子照例監國,皇上攜了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以及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佑和自己。

但記憶中這次出行平安和睦,此刻大阿哥和太子之間的矛盾已漸漸顯露,但太子未曾前來,各皇子年紀尚小,也並沒有什麼大的紛爭。

但是自己怎麼會從馬上摔了下來呢?

胤禩百思不得其解。

他外表雖儒雅俊秀,可是騎射功夫卻深為得意,這次巡幸他雖只有十一歲,卻也繳獲良多獵物,是斷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從馬上摔下的。

那便是有人要暗算自己?

胤禩思及此,不由輕輕笑了兩聲,此時的自己不過是一個毫無勢力背景,出身寒微的阿哥,無論於誰而言,自己都絕對構不成威脅,況且他出身不高,自小便懂得不驕不躁,對下溫和有禮,出了名的好脾氣,也不可能是與誰結了仇。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正在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的時候,門口傳了低聲的說話音,胤禩心神一凜,望向帳外。

此時正值酷夏,草原上雖地域遼闊,比起京里要涼快不少,不過在白天還是將原本厚重的帳簾捲起,換了輕薄的絹紗掛着,此刻影影綽綽間,胤禩定神望着外頭那人,只覺得身形頗為眼熟,卻不知是誰。

「既是皇上交代的,真是勞煩四爺了,四爺裏面請。」門口的侍衛幫着撩起帘子,一人腳步平穩,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

走至榻前,見胤禩半靠在床上,面色憔悴,額上儘是汗珠,不由眉頭一皺。「呂聯榮呢?怎麼不見他在你跟前伺候着?」

胤禩被褥下的手死死的掐著自己的掌心,眼前這人不就是日後那恨毒了自己的四哥?將自己的妻室挫骨揚灰,把自己圈禁致死,對八爺黨的每一人均未手下留情……

就連在自己病重之時,他也從未有一個好臉色對着自己。

胤禩不由苦笑,若是身份顛倒,只怕他對這位四哥的手段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八?」

胤禩聞言抬頭,雖是不共戴天的仇怨,可此時的胤禛卻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與自己的交情只是略微平常。但這時的胤禛便已隱然流露出日後冷麵帝王的樣子,對自己問話間眉頭輕皺,不苟言笑。

胤禩只道此時絕不是算計仇怨的時候,勉強擠出一個笑意,道:「有勞四哥了,還特意來瞧弟弟,呂聯榮下去端葯了。」

胤禛看着面前人蒼白憔悴的模樣,他雖然冰冷難以親近,此時卻似乎被激起了一絲做哥哥的自覺,伸手拂去了胤禩額上的汗珠,「皇阿瑪知道你醒了,總算是放下了心,着我來瞧瞧你,太醫可來看過了?怎麼說的?」

胤禩被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不變應萬變,謙恭道:「太醫看過了,說並無大礙,只是磕著了頭部,日後可能會落下些心悸頭暈的毛病,慢慢調養也便不礙了。」

「恩,那便好。」胤禛聞言面色一變不變,點了點頭。

胤禩頓覺尷尬,他本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之人,可是兩人之間實在不知有何可說的,更何況論起自己上一世,眼前這位更是恨毒了自己的大仇敵,現在他坐在自己榻前,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實在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胤禛坐了一會兒,大概也是看着胤禩神情懨懨,無精打採的樣子,想來也不願多說,便囑咐道:「你好好休養,四哥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還改日?最好再也別來了!

只是胤禩有苦不能言,唯有乖巧的應道:「四哥慢走。」

看着胤禛遠去的身影,胤禩不由想到,上一世二人最終的結局,他是高高在上的新君,而自己不過是匍匐在他腳下的螻蟻。

可是現在,上天竟讓他回到了十一歲的時候,是否預示著,這一生,他又可擁有與那人分庭抗禮的力量了呢?

胤禩腦中浮現諸多舊事,其中尤以康熙斥責自己那句「胤禩系辛者庫賤妃所生,自幼陰險……」直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額娘……終是兒子連累了你,累的你身入黃土卻也不得安息。

胤禩只覺心頭大慟,一隻無形的手好像揪著自己的喉嚨,直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自己爭了大半輩子,到最後卻落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凡與他過從甚密者,均不得好死。

也罷,既然得一世重活,那他便恪守本分,盡忠職守,真正做一位賢王!

四哥,只願我們,莫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這崢嶸天下,富麗山河,奈何我心已疲憊不堪,再也沒有力氣與你相爭了。

胤禩在帳子裏又悶了兩天,只對外借口頭暈體乏,不用伴駕,倒是也落得清靜。

若是上一世的自己,豈肯放過一絲一毫在皇阿瑪面前表現的機會,只是這一世,他既已經想通,便更不會讓自己去趟那奪嫡的渾水。

這兩天他雖然一步未出,但其他幾位阿哥卻紛紛前來探視,其中尤以大阿哥最多。想來自然,胤禩自小寄養在惠妃身邊,大阿哥是惠妃親子,待他自然比旁人不同,只是放在外人眼中,卻是不知不覺被扣上了「大阿哥黨」的名號。

這一日胤禩閑的無事,加上近日來休息的好,精神奕奕,卻又偏偏對外稱身體未愈,不能外出,只好讓高明出去尋摸兩本解悶的讀物來打發時光。

胤禛推開帘子進帳之後,便看到胤禩穿着月白色的中衣,披了件石青灰的褂子,斜倚在案頭,饒有興味的看着手中的書卷,連他進來都渾然不知。

病了幾日,現在終於好轉,臉色不復當日的憔悴,卻仍顯得有些蒼白,只是可以看出精神確實大有好轉了,這幾日胤禛一直跟隨在康熙身邊伺候,總是不得閑,這一日得了空,突然想到了那日病榻上的胤禩,便來到他帳子裏來看看他。

本以為那人會還在睡着,誰想到一進來便看到他唇邊噙笑,眉目柔和的閑適模樣,胤禛愣了愣,輕輕咳了一聲。

胤禩抬頭先是一驚,旋即笑道:「四哥來了,今日怎麼得了空兒過來?」撂下手中的書,便要起身來應他。

胤禛擺擺手,走上前來:「那日之後事情一直繁多,今日看你精神倒好,在看什麼書?」

「不過是讓呂聯榮隨手找來的讀本,打法時間罷了。」

「你這話若讓人聽去,還道你是存心躲懶,避著皇阿瑪了。」胤禛瞪了他一眼,「此話不可再說。你在看《泰西水法》?」

胤禩笑着遞上茶盞,「四哥教訓的是,剛剛開始看了些許,還不精深。」

「恩,看看也好,水旱兩災最是重要,卻也最是難纏,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只管來問四哥。」

這一番話雖然依舊說的冷冷淡淡,可是胤禩前世何曾見過這位四哥如此悉心的與自己交談,心裏一澀,笑着點頭:「多謝四哥了。」

既然自己已經大好的事情胤禛已經知道,胤禩也不打算再瞞下去了,次日便遞了牌子求見康熙。

這時的康熙,正當盛年,剛剛親自主持了多倫會盟,這位千古一帝身上的功績日益加多,巡幸塞外自然心情暢快,聽到八阿哥前來請安,即刻着人傳了進來。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撣下袖口,右膝跪地,胤禩恭敬低頭道。

「恩,起。你身上可大好了?」康熙的語氣平和,聽不出什麼玄機。

「回皇阿瑪,蒙皇阿瑪愛護,已經好了。」

康熙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這個頗為疼愛的兒子,吩咐道:「梁九功,給八阿哥賜坐。你大病初癒,不必拘禮了。」

胤禩趕忙謝恩,又跟康熙說了說太醫的囑咐,直道自己已無大礙了。

說了會子話,康熙似乎有些乏意,胤禩剛想跪安下去,不料康熙話鋒一轉,語氣凌厲起來。

「朕記得你馬上功夫很是不得了的,這次怎麼會突然栽了下來?你可有何想法?」

胤禩被這樣的目光和語氣一逼,身後不由流下汗來,連忙叩首道:「皇阿瑪恕罪,只怕是兒臣平素疏於練習,盲目大意了,日後必當勤加用功,絕不會在如此了。」

胤禩豈會不知康熙是在試探自己,若是前世,他雖不知道這事的起末,但也定要在御前狠狠的給其他阿哥上一記眼藥的,只是現在他卻是唯恐事多,巴不得自己全都攬了過來,裝出一副懦弱不知的模樣。

康熙也不發話,靜靜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胤禩,見他的肩膀微微有些發顫,不自覺便有些心軟,嘆了口氣,聲音也軟了下來:「起來,朕看你臉色還是不好,一會兒再讓太醫去看看。你且跪安。」

走出帳外,胤禩只覺手心發涼,二世為人再見到自己這位父皇,他仍是無法忖度到那人一絲半點的心思。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知他那位千古一帝的皇阿瑪在彌留之際,可有後悔過這一世對兒子們的打壓猜忌?

五日後,康熙便帶着眾位皇子回朝。

可是對於胤禩,這卻是讓他興奮不已的開始。

額娘……你現在可還好?這一世,兒子定不讓你過的那般辛苦,就連百年之後也不得安寧。

這一世,定要額娘你過得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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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崢嶸(八阿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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