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魏卿卿站在不動,漸漸的,祝夫人也察覺了什麼,腿一軟,人便如飄落的秋葉一般,往後跌了幾步。

祝珠連忙扶住祝夫人,再看魏卿卿,開口是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爹爹他……」

「是我去遲了一步。」

魏卿卿將祝府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但僅僅是這隻言片語,已經讓活下來的祝家人哭做了一團,尤其是祝老夫人。

安撫過祝家人,魏卿卿叫了魏潯出來。

闊葉的榕樹長得很粗,在院子一角投下很大一片的陰影,魏卿卿跟魏潯便隱沒其中。

魏潯看着面前的小妹,瘦了不少,皮膚也從以前的白皙如雪帶上了些微的蜜色,看來在京城吃了不少苦,並不似她方才說的那般風平浪靜。

有時候魏潯也想,這個小妹若還是曾經的小妹,只怕早就嚇破了膽,日日伏在床上哭了,哪裏還敢做出這般膽大包天的事?

但不管是以前的小妹,還是現在的小妹,魏潯都認下了。

「以後不可胡鬧了,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想肚子裏的孩子。」魏潯一臉嚴肅,話語卻是說不出的關切。

「知道。」魏卿卿一笑:「大哥。我這次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二弟的事?」

「你怎麼知道?」魏卿卿驚訝。

魏潯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自己,滿是驚訝的樣子,不由無奈,這個小妹平素聰明的不得了,怎麼這時候卻糊塗了。

「京城裏,還讓人放不下的,不就是二弟妹么。」魏潯負手轉身,思緒隨着目光一同飄遠去:「其實這次我入京,本也是要去見二弟妹的。你可知道當初她為何被汝陽王帶回去后,就沒了消息?」

魏卿卿心頭疑惑,難道不是因為汝陽王想甩開魏府這個包袱么,所以緊緊拘著池揚郡主么?

魏卿卿腦海里有什麼一閃而過,她驚愕的抬頭:「汝陽王出事了。」

魏潯看她一點就通,滿意的點點頭:「據我猜測,汝陽王應該是得了治不了的重病,汝陽王這麼多年雖然低調,又一直與人為善,但皇家的心思猜不透也說不清,皇上既然早早在安排後事了,汝陽王只怕也在他待處置的名單之中,而池揚郡主雖是女子,可她到底是嫡出的主子。」

說到這裏,魏潯的神色里都透出涼薄來:「汝陽王應該是打着自己一死,便讓池揚郡主這個嫡出女扶持着庶出的兄長鼎立門戶,說不定能叫汝陽王府上下數百條人命得以有一線生機。」

魏卿卿有些疑惑:「不是還有王妃嗎?」

「韓先生沒告訴你嗎?」這下換魏潯驚訝了。

「王妃的身體不好了嗎?」

魏卿卿雖是反問,但心底已經有了答案。當初汝陽王妃被魏素素下毒后,身子就壞了根本了。

汝陽王不得不帶池揚回去,一是不想再跟當時得罪了太子的魏家有牽連,二來,只怕也是汝陽王妃也跟他一般,是強弩之末了。

頓了頓,魏卿卿將白虎軍的事說了出來、

魏潯雖然驚訝白虎軍跟汝陽王府還有這樣的淵源,也猜到了魏卿卿的心意:「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啟程,不會讓有心人利用了二弟。」

告別魏潯出來,魏卿卿非但沒覺得輕鬆,反而覺得心上的石頭更重了。

池揚懷有身孕,月份應該不小了,二哥若是知道這個消息,也不知他的脾氣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急,會不會直接沖回京城去。

如今東洲快要起兵了,來的途中,聽聞赫連紫風拒絕稱帝,但行事作風越發的極端。

「好久不見了,姐姐。」

舒爽的春末,聽到這樣一道聲音,魏卿卿瞬間覺得這春天不美妙了。

她抬頭,看到迤邐而來的魏素素,身上的素衣綉著銀絲邊,在陽光下彷彿細細碎碎的光。

好看還是好看的,只可惜從心到骨子裏,都爛透了。

察覺到魏卿卿的冷淡,魏素素不以為意,依舊清麗可人的朝她行了禮:「事到如今,姐姐還要瞞着素素嗎?還記得在將軍府時,姐姐對素素可是無話不說。」

「皇子側妃清瘦了。」

魏卿卿沒接她的話,噙著淡薄的笑望着她:「看來三皇子去世,對側妃打擊很大,這樣的賢伉儷,實在是令人側目。」

魏素素看着還不肯承認自己就是將軍府大小姐的魏卿卿,眼神深了幾許:「我知道姐姐心底揣著恨意,從將軍府出來時,聽母親說,父親被刺殺時,就站在姐姐身邊?姐姐一定還十分恨父親,也恨我吧。」

魏卿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後那扇半掩著的黑色小門,微笑:「側妃在這兒堵着我胡言亂語,到底是何目的?我如今身懷有孕,站久了便不舒坦,側妃若是不說,我可就走了。」

「姐姐……」

「當不起,側妃不若叫我的名字?」魏卿卿說罷,提步就要走。

魏素素想起身後的人,有些不甘,往側邊一挪便攔住了魏卿卿的去路:「容銳章親口跟我說的,他是那重生而來的鬼,你也是奪舍而生的魂,姐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承認,是在擔心徹哥哥知道后,會厭棄你嗎?你就這麼不自信?」

這激將法,若是換做以前,魏卿卿興許就上當了。

現在嘛……

「側妃是對曾經那位丞相府過世的丞相夫人有什麼執念嗎?我只知道她年少被人毀了容,後來又一把火活活燒死了,聽聞含着巨大冤屈的鬼魂的確難入六道,奪舍重生,怎麼,側妃是在害怕那人重生嗎?」魏卿卿問她。

魏素素知道她是在明知故問,卻不得不陪她淹了這場戲。

「我怎麼會怕……」

「你當然要怕。」魏卿卿語氣陡然一冷:「你毀她容貌,燒她性命,午夜夢回時,你縱有天大的膽子,也要怕。」

魏素素看着忽然間針鋒相對的魏卿卿,強忍着羞辱,問她:「你知道這些,你還說你不是她?」

「你承認這些都是你做的了?」魏卿卿寒聲問。

魏素素眼看魏卿卿此刻情緒激動,自然要引她上鈎:「是不是,都是我與家姐之間的事,你以什麼立場來問我?就算是,你既不是她,又如何?」

魏素素本以為話趕話到了這裏,魏卿卿會直接扇自己一巴掌,或者破口大罵,卻不想一臉寒霜的魏卿卿。卻霎時一笑。

那妍麗的容顏綻放,好似雲消雨霽后的天空,美的讓人忘了呼吸。

「我自然不如何,倒是側妃,沒想到你還真是心狠手辣呢。」

魏卿卿笑着,便愉快的走了,掛在她手腕上的那個小小的香囊也隨着她輕快的步伐跳躍着,好不快活。

魏素素愣在當場,立即明白過來,自己要詐魏卿卿,沒想到竟然反被她詐了。

「側妃請我們看的戲既然看完了,不知我們能否退下了?」

門后,一道帶着明顯涼意的聲音傳來。

魏素素回過頭,就看到因為天藤粉而站在門后的國公夫人主僕。

天藤粉在被吸入后,會使人身體短暫的麻痹,魏素素在知道魏卿卿今早會路過這裏后,特意設計了這一出,沒想到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魏素素看着國公夫人那淡漠的臉,隱隱透著鄙夷和不屑,心底那團陰暗的火慢慢燃燒起來。

「我雖老了,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殺的,何況徹兒為防意外,他那個叫阿鯤的小廝可是一直在暗處守着我呢。」國公夫人看出魏素素那點兒殺意,開口,唇瓣已經帶着十分瞧不上的嗤笑。

魏素素心頭一凜,阿鯤沒有現身。

但她不敢冒險,她是知道阿鯤本事的。自己手底下的十個精銳,怕都在阿鯤手底下過不了十招。

「夫人說笑了,素素怎麼敢對夫人動手。時辰還在,夫人想必還沒用早膳吧,我那兒有帶來的京城的廚娘……」

「我怕中毒,就多謝側妃好意了。」

國公夫人看着她那眼底不斷變換的顏色,扭頭便走。黑客

走時,還無不可惜的跟曹嬤嬤說:「你說當初那樣好的一個姑娘,會變成如今這下作不堪的樣子?」

「興許是一早就壞了根子,沒叫您瞧見罷了。」

曹嬤嬤也不客氣。

以前看魏素素,多好的一個姑娘,天真可愛,又生的漂亮,夫人一度還想着將她給二爺娶回來,誰知竟是蛇蠍。

主僕相攜而去,留下魏素素在原地,手指甲都在細嫩的掌心掐出了一排月牙印子。

魏卿卿聽到劉全福來回稟的消息時,一聲冷笑:「事到如今。她還當所有人都停留在不知道她真面目以前,倒也算一份天真。」

劉全福聽着都忍不住腳底發寒:「小姐說笑,這樣的天真可是吃人的。」

魏卿卿笑了笑,未置可否,轉而問他:「我讓你準備的東西你都準備好了嗎?」

提起這件事,劉全福一臉自信:「小姐放心,自從您開始說預備下江陵的時候,小的就已經開始著人安排了,從京城一路下去,沿途的州縣小的都放了人去收買糧食。」

「雖然有人聽到了風聲,開始把糧價提高了,倒也不礙事,畢竟每個地方我們只收本地大約兩成的糧食,對本地百姓基本不會有什麼影響。」

「不過糧食當時收好后,小的是安排人一路沿着水路往江陵送的,如今只是要重新送回來,不過一樣是走水路,也不會太費力。」

劉全福一股腦的把當初魏卿卿交代的事情說出來,事事妥帖,沒有一處安排不好的。

魏卿卿聽了聽,放心極了,也不多問銀錢一類的,只道:「你去尋容大哥和二爺,將這筆糧食交給他們吧。」

「小姐放心,這一路過來容大爺都是知曉的,早已經安排了人到各個碼頭接了。」劉全福笑道:「還有閆先生,說讓我們幫着多看看兵器之類的。」

魏卿卿知道閆阮的意思。又因為身子太乏,便擺擺手叫劉全福出去,自個兒歪在榻上就睡了。

只聽得朦朧間有容徹跟蘭生說話的聲音,似在責備,魏卿卿想阻止,奈何眼皮似有千斤重,想着容徹也就口頭說幾句,便由著睏倦陷入了黑暗中。

許是心裏終於有了底,魏卿卿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直到半夜肚子餓得咕咕叫,才終於睜開眼睛。

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擺着條長案,堆著一沓信件正在處理的容徹。

容徹沒發現她醒來,暖黃的燭光搖搖晃晃的映照在他臉上,讓他白日看起來有些凌厲冷淡的五官都添上了幾許柔光。

「二爺。」

「醒了?」

容徹看了她一眼,自然的放下手裏的信,起身吩咐人將早就準備好的晚膳端了來。是幾碟子可口的小菜加上肉糜粥。

肉糜粥用砂鍋煨了好幾個時辰,軟糯可口,也好克化,再配上一碟子雞皮鱘龍,夜合蝦仁,水晶餚蹄,最絕的是切開后一直在流油的鹹鴨蛋。

這是魏卿卿最近的新寵,吃飯沒有這個不香。

「先吃吧。」容徹坐過來,自然的端起了另一碗。

魏卿卿詫異看他:「二爺沒用晚膳?」看外面的天色,怕已經是戌時了。

「夜宵。」

容徹自然的拿過那鹹鴨蛋,挑了裏頭的香糯的黃放到魏卿卿的碗裏頭,又給自己挑了些,便自在的吃了起來。

魏卿卿瞧著碗裏的鹹蛋黃,心裏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等事情了了,咱們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

容徹開口。

魏卿卿心底雀躍,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過下輩子嗎?不錯不錯,非常不錯。

卻聽容徹慢悠悠道:「建一處莊子,專門讓人養鴨子,給你做鹹鴨蛋。」

魏卿卿:「……」

就在魏卿卿氣悶的將粥往嘴裏扒拉的時候,就聽見容徹低低的笑了起來,這才知道容徹是故意說話大喘氣的。

魏卿卿瞧著容徹滿眼透著高興的樣子,啞然,她暗自撫著肚子,叮囑未出世的孩兒,『你爹就是個傻子,你以後出來了,別笑話他』。

然而對面某傻子根本沒聽到,還開心的繼續給媳婦兒挑鹹蛋黃。

接下來的幾日就沒這麼輕鬆了,京城已經率先以亂匪的名義,出兵朝東洲來了。

容海大病未愈,容徹不得不挑了所有事情,開始了幾乎不睡覺的日子。

容徹怕魏卿卿懷有身孕,外面的消息對她不利,便下了命令,誰也不許跟她說戰事。

一開始魏卿卿還費心打聽,後來乾脆算了。這上戰場拼刺刀的事兒,她到底干不來,便將劉全福全權交給了容徹使用,就安安心心的在照顧國公夫人,和去探望祝珠之間來回了。

至於魏素素,費盡心機強制要求她自己親自率領三皇子的舊部,幾乎成了容徹身後甩不掉的尾巴。

魏素素好幾次暗中讓人把這個消息傳給魏卿卿,有時候還傳得甚是曖昧,魏卿卿都當做沒聽到一般,繼續過自己愉快的日子。

東洲跟朝廷的兵打起來,各有勝負。

等到魏卿卿生產,已經是夏天了。

蟬鳴聲聲,遠赴戰場的容徹來不及給新出聲的孩兒取名字,魏卿卿便做主,給女兒取了『阿蟬』的小名。

戰場的事她暫時不問,就安心在府裏帶着阿蟬。

等到魏青山恢復過來,趕來探望,阿蟬都兩個月了。

「來。叫外公。」

魏青山拘束的站在一旁,還是國公夫人在笑。

魏卿卿看着老一輩的逗弄那襁褓中的娃娃,便出來,見了此次跟着魏青山一道回來的魏潯。

幾個月不見,魏潯的下巴上都蓄了一層青黑色的鬍渣,整個人看起來從曾經的俊秀,多出了幾分歷經滄桑的成熟感。

「大哥。」

「二虎沒回京城。」魏潯開口。

魏卿卿隱隱有幾分不安:「那汝陽王府……」

「據白虎營將軍得到的消息,汝陽王已經於上個月過世了,他走後不久,汝陽王妃也因為傷心過度撒手人寰,聽聞池揚郡主生了個兒子。」

魏潯簡單的將事情經過講了,但魏卿卿知道,魏虎聽到這些的時候,必然是一番驚心動魄。

二哥行事素來衝動,如今怎麼能忍得住不去見池揚?

「白虎營……是不是交給二哥了?」魏卿卿只想到這一種可能。

魏潯沒想到魏卿卿居然一下就猜中了,先是驚訝,旋即又笑了笑,也是,他怎麼忘了,這個小妹最是聰明。

「二虎年紀小資歷輕,白虎營這麼多年來,裏面早已不是鐵桶一片,所以他要得白虎營,就只能留下。他說他對不起池揚,也不敢辜負已故的將軍信任。」魏潯心酸的笑道:「二虎終究是長大了。」

只是這長大的代價太大。

「赫連暫時還不會對池揚母子下手的,且再等等,會有辦法。」魏卿卿輕聲說着,心底已經在慢慢醞釀了,若是一切順利,她想她們也差不多快要跟朝廷議和了,畢竟背後的既得利益者秦涼野,也該露個面,而不是藏在背後什麼也不付出,就得盡全部好處了!

不過魏卿卿想完,另一個棘手的麻煩卻找上了門來。

蘭生過來欲言又止時,蘭芷直接就跳腳了:「她還來做什麼,難不成還打着二爺的主意不成,也不看看咱們小姐可是孩子都生了!」

此時已經走到了垂花門的樂舞眼睛一彎,不以為意的便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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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卿卿多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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