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見樂舞,沒有想像中的劍拔弩張。

樂舞穿着一身縞素,比魏素素還素凈,手邊牽着的是棠兒。

「我本不該來的。」樂舞笑看着魏卿卿,略有歉意:「只是我不放心棠兒,所以來這裏,有一事相求,只要少夫人肯答應,我會立即離開。」

樂舞眼神沒有分毫的躲閃,坦坦蕩蕩任由人打量,看起來,她的確沒有旁的心思了。

魏卿卿讓人先將她們母子安排在了邀月院休息,便轉身去了國公夫人處。

國公夫人聽完魏卿卿的話,未置可否:「你的顧慮是對的,樂舞這個女子很早之前我就使人打聽過,看似柔弱,對徹兒卻是一片痴心,否則後來也不會聞極回來后,她還那般糾纏。」

「我在想她到底是怎麼來的。」

魏卿卿道。

國公夫人看了看手邊的兒媳,微垂着眼帘在思考着什麼,眼底是不容忽視的清明和銳利,不由一笑,也是,她擔心什麼,這個兒媳聰明著呢,可不會隨便叫人糊弄了。

「安置在邀月院挺好,那兒離你跟阿蟬的院子要繞過一片湖泊,沒有近路,也省得她對阿蟬做些手腳。」國公夫人說完,曹嬤嬤便端了葯來。

國公夫人的身子還需要好好調理。魏卿卿服侍着她吃完葯后,便退了出來。

東洲城外是兵荒馬亂,城中卻是一派平靜祥和。

前陣子容徹讓人送回來的雲州獨有的金花茶已經結出了大小的鵝黃色花朵,黃澄澄的,綴在油亮厚實的葉片中間,格外惹眼。

院子靠牆角處還有三棵銀杏,金黃的葉子早已在地上落了一層,魏青山忙着叫人在那廂扎了個鞦韆,說等阿蟬長大了,給阿蟬玩。

蘭芷看着手癢。早跳着上去幫忙了,蘭生笑着搖頭:「都是小姐慣得她,越發沒個樣子了。」

「你們活潑些才好,我喜歡看你們鮮活的樣子。」魏卿卿笑眯眯的說着,還叫人去搬了桌椅來,又擺上點心茶水,名曰賞秋。

院門口,一顆小小的腦袋不住的往裏探看,蘭生看了看魏卿卿,魏卿卿也早就發現了,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讓他進來吧,正好我也有話想問問他。」

蘭生會意,去門口領了那瑟縮膽小的人進來。

等到了魏卿卿跟前,魏卿卿才看到他局促拘謹的模樣,和眼底一圈紅。

魏卿卿訝異,當初他離開前,可是開朗大方了不少,怎麼如今又變成了這般?難道樂舞還沒改么?

「吃雲片糕么,東洲這邊的廚娘做得很好,你嘗嘗。」

魏卿卿憋下心頭的悶氣。笑看着棠兒。

棠兒卻一聽魏卿卿溫柔關切的聲音,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了。

但他很有骨氣的馬上拿袖子擦了,才連忙抓了兩片雲片糕在手裏,也不吃,也不說話,只不安的站在原地。

魏卿卿見狀,吩咐蘭生:「跟爹爹說,鞦韆紮好了便去隔壁祝家看看吧。」畢竟是老親家,祝大學士就這麼沒了,怎麼說,也該去探望一二。

蘭生會意,不動聲色的打發走了院子裏的下人,也送走了魏青山和蘭芷。

等人全走了,魏卿卿才指了指身側的凳子:「坐吧。」

棠兒猶豫的抬頭看着魏卿卿,見她眼底半點對娘親時的那種冷淡也沒有,才點了點頭,挨着她坐下了。

魏卿卿也不問他,慢慢喝茶,時不時給他拿兩塊點心。

這些點心都是京城少有的,糖漬的梅子和金桔,各種各樣的酥餅,竟還有咸口的。

就這樣等了小半刻,棠兒終於開口了。

「娘親說,這次過來,讓我一定要跟着爹……容叔叔。」棠兒攥緊了拳頭:「我知道少夫人不喜歡我跟我娘,我不想來的,可是娘說,我不來,就只能做孤兒了,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魏卿卿也沒明白,什麼叫他不來就只能做孤兒?樂舞要扔了他另嫁他人?

不會的,樂舞是個死心眼的人,若是她願意再嫁,也不會守到現在。

「她可還說過什麼?」魏卿卿問她。

棠兒搖搖頭,眼睛紅彤彤的望着魏卿卿:「我有一次半夜睡覺時,聽娘在念叨,說什麼若是她不這樣做,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她也是被逼無奈,要怪,就只怪少夫人你自己。還說什麼京城、吃人的鬼之類的,我也沒聽懂……」

棠兒認真回憶著,但到底沒聽得清楚,信息都很破碎。

但有一點魏卿卿明白了,樂舞是沖着自己來的,而且這一次,樂舞是準備搭上自己的性命了。

有什麼迫不得已,要樂舞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拉自己下水?

樂舞不是這樣不惜命的人才對。

「少夫人,您會怪罪我娘嗎?」棠兒巴巴的望着魏卿卿。

娘親再壞,也是一手將他拉扯他,撫養了他這麼多年的娘。

魏卿卿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許是做了母親以後,心思變得更加柔軟了,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放心,不管我跟你娘之間有什麼恩怨,都牽扯不到你的身上。」

棠兒抿唇。

魏卿卿又問了些他們娘兩這一路過來的事,棠兒知道的更少了,只知道有一天娘親忽然跟他說要來找徹叔叔,然後就雇了一輛馬車搖搖晃晃的來了。

等棠兒走後。魏卿卿才靠在椅背上,慢慢琢磨起來。

秋高氣爽,太陽西斜下去,高高的圍牆和那幾棵銀杏樹投下大片的蔭涼,涼爽的風夾雜着淡淡的花香吹過,金黃的如同小扇子般的銀杏葉便飛揚着落到了她的身上。

魏卿卿舉起銀杏葉對着天空看,慢慢的,心裏便有了一個想法。

是夜,蘭芷便被魏卿卿以送信去容徹那兒,便打發出了府。

前方營帳。

魏素素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容徹拒之門外了,她手裏端著的是她剛剛親手煮好的湯,她一身藍色水波紋長裙,雖只淡淡施了些脂粉,卻美得不可方物,是軍中最靚麗的風景。

雖然她根本不屑那些臭男人們驚艷的目光,但這些目光也給了她自信,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曾經那個京城裏最受人囑咐的將軍府小姐。

她還配得上容徹。

這次她離開后,營帳里坐在容徹身邊的容海終於是笑了起來:「阿徹,你這樣的桃花債,還不清了。」

容海是前些時日趕來的,他身上舊傷好了些,便一定要來出謀劃策了。

現在,他們已經是打着六皇子的招牌出來的,不管六皇子現身不現身。

「只等城門一開,便無桃花了。」容徹語氣淡淡的,卻有着不容忽視的殺意。

阿鯤幾個月前傳來的消息,容徹想起,至今都恨不得直接掐死了魏素素,若不是大哥攔著,而他也想讓魏素素自食惡果。早不容她活到今日。

容海知道他的意思,不再多提,只說起秦涼野來。

赫連紫風把持朝政后不久,秦涼野名為在宮裏昏迷不醒,實則早已不知蹤影。

「他在暗處,想讓我們做亂臣賊子,他好出來摘桃兒,也實在是想得美。」一旁容海的心腹開口。夜夜中文

「他只怕不僅僅是不想出手,而是擺了我們國公府一道。」容海也道,看着坐在書案后一身戎裝面色清寒的容徹:「只怕秦涼野登基,國公府也要被忌憚。」

「所以這仗,我才拖到了現在。」容徹緩緩說着,耳朵卻注意著營帳外的耳朵:「國公府既然裏外都是個死字,便要死得其所,大不了,放秦莫出來登基就是。」

營帳外的耳朵果然一怔。

容徹一哂,心底卻不屑的輕哼,秦涼野那點兒心思,還瞞不過他,不過他年紀輕輕心思便如此深沉,若是不早做打算,國公府遲早還是得被他捏個粉碎。

倒是赫連紫風,此人有手段也有能力,只可惜是個殺人成癮的,聽聞京城在他的控制下,已經變成了地獄一般的存在,京城裏的官員更是各個提心弔膽,沒幾個晚上能睡得安穩。

此時,曾經的魏將軍府里。

曲氏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這位煞神一般的逍遙王來自己府上做什麼。但又不能把人掃地出門,只得小心伺候着。

不過府里的幾個庶子庶女,這會兒全部打扮得花枝招展爭着往前獻媚。

曲氏只恨自己肚子不爭氣,沒再生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王爺,您喝茶。」

庶女一號嬌滴滴的端著茶杯上前,誰知腳下一個不穩,杯子裏的水便潑出來了些,剛好有幾滴水星子濺到了赫連紫風的黑色靴子上。

庶女一號怔了下,連忙笑着上前賠罪,卻只見那雙紫眸冷冷一掃,吐出兩個冰寒的字:「殺了。」

在場不論是那庶女還是準備幸災樂禍的其他人,聽到這冰冷無情的話,都愣了下,轉眼,那庶女就被直接堵了嘴拖出去了。

連個響聲都沒有,便人頭落了地。

這下,眾人才終於意識到面前這是來了個什麼樣的人。

赫連紫風感受着屋子裏的靜謐,在眾人都快被憋死的時候,終於開了口:「魏將軍既死,將軍府收回。所有人即刻滾出去。」

曲氏下意識道:「我們能去哪兒?」

赫連紫風抬頭看了她一眼,曲氏當即就僵住了,渾身都好似被冰凍住了一般,竟動也不能動了,只看見赫連紫風嘴唇微動,吐出了讓她後悔莫及的話。

「既如此,那便允許你留在這裏。」

話落,曲氏便被人直接一根繩子系住脖子,掛在了這花廳的房樑上。

悠悠蕩蕩的身影,和她掙扎時掉落的繡鞋,終於把滿屋子的人都嚇瘋了。

直到魏府里安靜了,赫連紫風才緩緩沿着廊橋,走到了魏卿卿曾經住的房間。

房間上了鎖,積了厚厚的灰,打開來,裏面除了值錢的東西全部不見了外,倒還依稀保留着曾經主人在時的樣子。

不管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后,赫連紫風將她曾住的每一個房間都去過了,唯獨這一間,他覺得最安心,這個時候的她,既沒有遇見容銳章,也沒有容徹。

「東洲……還沒動手么?」

「人已經到了,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跟在後面的人答。

赫連紫風細細看着這間屋子,有時候甚至想,是不是自己死了,也能重生一次,回到她還未嫁的時候呢?

但他想,老天爺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這樣罪大惡極的人,死不足惜,他只求她能到他身邊來,一年也好……不,一個月,甚至是一天,完完整整隻屬於他,也好。

「那就好,事成之後,便可將東西交給秦涼野。」赫連紫風那雙紫色的瞳仁里閃爍著病態般偏執而又愉悅的光:「而後你便去見容徹。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他。」

棋逢對手,也是已經令人高興的事,不過容徹註定會輸,因為秦涼野!

注意到樂舞有異常,已經是她來的第三天了。

房間里,蘭芷悄然站在暗處:「奴婢親眼所見她跟一個黑衣男人秘密相見,此後不久,城中便傳出了魏側妃跟二爺曾經的關係,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隨之而出的。還有魏側妃謀害三皇子的謠言。」

是不是謠言,魏卿卿當然清楚。

「繼續盯着,我想她大概是京城那邊派來的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魏卿卿道。

「難不倒是逍遙王?」蘭芷心裏已經篤定,就是赫連紫風讓樂舞過來的,畢竟聞極聽命於赫連紫風,赫連紫風也最有機會威脅樂舞。

魏卿卿卻搖頭,她倒是希望是赫連紫風,這樣也不至於那麼為難。

「先盯着,看她下一步要怎麼走。」

魏卿卿打發了蘭芷下去,奶娘便抱了阿蟬過來。

才兩個多月的小姑娘,裹在柔軟的襁褓里,許是奶娘的回話聲吵醒了她,她略略掀了眼皮,漆黑的眼珠子咕嚕嚕打量了一圈,又打了個秀氣的哈欠,便接着睡了。

「小姐可乖呢,一點兒也不鬧人,少夫人只管放心。」奶娘說起阿蟬來,那是滿心的喜愛,這樣粉雕玉琢的娃娃,又乖巧可愛,誰瞧著心裏不軟成一灘水?

魏卿卿見阿蟬睡了,只笑着瞧了會兒,就叫奶娘抱下去了。

陽光從菱花窗里照進來,落在紫檀木的案几上,白玉瓷瓶里插著的一支鮮嫩的百合花正含苞待放,讓整個屋子都彷彿籠罩上一層稀薄溫暖的光。

只是剛到下午,就見樂舞慌慌張張的跑了來,告訴她,棠兒失蹤了。

魏卿卿看她,平素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已經有些蓬亂,眼眶紅紅顯然早就哭過,說話時滿身的倉皇不似作假,說出來的話也邏輯自洽沒有漏洞。

「我求求你,救救棠兒吧。」樂舞看着坐在原處半分沒有要動作的魏卿卿,懇求起來。

魏卿卿聽着這話,卻是眉梢微挑:「你說救救棠兒,怎麼,他不是貪玩跑開了。而是被什麼人擄走了不成?」

樂舞面色一僵,而後才低下頭,似乎做了一番掙扎:「這次來,我本是受人威脅,目的就是要暴露出魏素素謀殺三皇子的事實,擾亂前方軍心。」

「不止。」魏卿卿睨着她:「還有呢?」

「是赫連紫風……」樂舞似乎想起了極其可怕的事,秀美的臉上淚珠不斷滾落:「赫連紫風要我想辦法偷了你的孩子出去,這樣你就會乖乖就範,跟他回京。」

魏卿卿眯起眼睛,樂舞緊張的站在原地跟魏卿卿對視着,可魏卿卿的眼睛太利了,彷彿要把她看穿。

就在樂舞心虛的要撇開眼去的時候,魏卿卿終於先收回了目光:「來人,立即告訴阿鯤,讓他親自帶人去找棠兒。」

說完,又對樂舞道:「你放心,如今城門封鎖著,如果棠兒是被赫連的人擄走了,他們暫時也出不了城,我們還有機會。」

樂舞點頭。

從魏卿卿的院子出來。樂舞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可回想方才魏卿卿的一字一句,她的確一早就對自己起了戒心,不過方才自己這番話,她似乎沒有懷疑。

也是,畢竟有一半,她說的是真的。

往自己的院子走時,一路都有穿着統一制式下人恭謹又得體的給她行禮,喚她『樂舞夫人』,青石板的小路修整的十分乾淨平整,花圃也盛放着各色鮮花,假山樓閣,流水池塘,無一處不是乾淨精緻,又透著小家的溫馨和南方的雅緻。

以前在容徹的庇護下,她一直都是過得這樣的生活。

以後,她還要這樣的生活。

想到那個高大俊逸的男人,看着面前規矩得體的下人和這寬敞精緻的院子,樂舞無一處不滿意。

但既然這兒先有了魏卿卿,那麼魏卿卿,對不起了,我本不想害你,也無意害你的孩子,可你擋了我的道很久了,我不得不把你挪開。

樂舞走着走着,笑容已經浮現在嘴角,蘭芷將看到的回稟給魏卿卿時,魏卿卿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立即傳信給二爺,就說……」魏卿卿想起那個人,心中那一絲不忍瞬息消失:「赫連紫風跟秦涼野,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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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卿卿多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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