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阿Q心理得到發揮的北北洋洋得意的看着無辜被凌遲的碎片CD,站到陽台上吸氣。氣壯山河,這世界離了誰能怎麼樣啊?地球還不是照轉?

城市貴族們的生活多精彩啊,老爺們變着法的折騰,雞尾酒會、卡丁車、個性酒吧、小明星、文化沙龍、性聚會、JeremyIrons、左派、愛國聚會、抵制日貨、巴黎時裝表演、同性戀、網戀、極地冒險,錢燒的大家亢奮而瘋狂著。

這些北北全沒有,唯一的他是同性戀,還因為他是真的,而人家是玩時髦而不合格。

跟不上時代潮流的北北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已經習慣了兩個人靜靜度過所有空餘時間,偶而做做健康運動,更多時候做做愛。

一個人的體積有多大?竟然把另一個人塞的滿滿的。

被突然抽空了的北北有些迷惘的看着他熟悉又不熟悉的生活,塗着紫黑色蔻丹的貴婦們伸出手:「Ben,歡迎你回來,你和我們離開太久了,有人說你病了,更多人說你結婚了,親愛的,你要知道感情這種東西是虛無的,你看你多麼憔悴啊,你需要活躍起來。」

於是北北和名媛們聚會,他自然的扮演着陌生的角色,他想笑的時候不能笑,想罵娘的時候反而要讚美,他想哭的時候只能皺眉毛。

北北訂了台林寶尼堅,在車子沒到的時候,他先用朋友的跑車,一到晚上就在三環遊盪,他覺得這樣很容易就把自己進入一個角色,一個心理變態尋找獵物的角色。

心理不平衡,內分泌失調,北北脆弱的一觸即發,完全成為公司里的「一言堂」。

凌笑天從博鰲享受了春光明媚回來,一看到公司的骨幹跑了百分之十五,氣得想碎屍了北北,他放心去療養是因為他信的過北北的能力,他覺得北北值得信任,怎麼也想不通北北能把事情做這麼絕,在商言商,他絕對不允許北北為了個人情緒毀了他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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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搞的,死人啊,怎麼做的?這麼小個案子都做不好,真懷疑你們沒長大腦。」啪的把一打報表仍在桌面上,北北肝火大盛的指責著幾個員工,他已經沒有了一切,更要珍惜他的工作,他要努力給拋棄他的人看看。

欲速則不達,過猶不及,他要求別人和他一樣拚命工作,實際上對員工來說已經是酷政。

「北總……」凌笑天皺着眉,他怎麼把自己弄的這麼凄慘?被稱為商場紳士的北北會漫罵員工,真是大開眼界。

「這麼白痴的失誤,我告訴你豬都能做,小張,這個案子轉到你們企劃二科,我相信你們能做好。」

企劃一二科是競爭對手,小張本來還在幸災樂禍,聽這話差點沒一跟頭翻過去,臉色發青,難道我們企劃二科是豬么?

凌笑天已經剋制不住了,「噗——」的一聲,茶水噴老遠,他知道北北夠幽默,但沒想到他幽默到這個全員論「賤」的水平,員工沒全走光,才真是奇迹。

所有員工灰著臉出去以後,凌笑天搖搖頭笑着看北北,北北長嘆一口氣,一世的英明啊,他何苦來哉,坐在椅子上轉了一圈,北北下定決心,不能讓別人把他毀了。

「凌總,我要休假。」

「……」雖然早有此意,但是北北真提出這個說法,凌笑天反而有些不舍,他有個預感,北北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話都卡在喉嚨里,凌笑天只把北北的住房和其它津貼多三倍的先算出來給北北,雖然北北就算辭職,但是在公司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夠他揮霍下半輩子,但是他知道北北相當愛錢,看在錢的份上,也許就不會走絕路。

人這一輩子,總會有些過不去的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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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出國或者在國內旅遊一段時間的,結果收拾了東西拆開,拆開了又收拾起來,北北知道如果自己不死心,就算到天涯海角,心還在這個屋子裏。

這麼一想,反到釋然,他還年輕,他的生活照樣可以開始,乾脆靜下來享受無業遊民的快樂。

每天早上是從下午一點開始,整個下午泡在網絡上,他很快有了個網絡情人,他們約好見面一夜情,當天北北穿的很輕鬆,他們在星巴克見面,對方是個身體修長的美人,瘦的很有骨感,眼睛很大,打扮的適中,氣質高雅。

北北對他有好感,對方對北北也有好感,而且話很投機,他們都很喜歡布拉德?皮特的百變性感,有好幾次北北差點要說出來:「你很像一個人。」

說一個人很象一個人其實是很失禮的,就好象說你是另一個人的盜版。

月月失蹤后一個月零五天,北北和另一個人做愛了,他沒有問對方的名字,機械的插入,切實的感到高潮,然後他抱着對方的背哭起來,沒有人在他耳邊調戲的說:「我最怕你哭。」

也沒有人拉長了聲音嘆息而寵膩的說:「北北啊————。」

「為什麼哭了?」對方問。

「高興的……你很好。」北北掏出香煙,他最近抽的很厲害,但是他自己無法察覺。「我們還能見面么?」

「如果你不叫另一個人的名字的話。」

「我叫了?」北北驚訝,他怎麼會這麼失控。

「你沒有。」但是其實是想叫吧?「我是無所謂,這個圈子本來就是這樣,沒有感情也可以上床。」

「……」

「我是醫生。」

「啊?」北北看着醫生。

「你真幸福啊。」醫生感嘆,有人傷害也是一種幸福。「但是你在我這治療不了傷口,去找傷害你的人吧,這是我名片,我很喜歡你,如果你還是想不明白,我願意為你服務。」放走這麼好的一塊肥肉太可惜了,不放走他卻太缺德了。

北北開了車回家,順着窗口把名片扔掉了,別想憐憫我。

糟蹋別人的感情是輕而一舉的,在受傷的時候人更容易敏感和瘋狂。

這個晚上北北又和另一個人約會,因為對方來親他的嘴唇而暴跳如雷,脾氣也不好的對方和北北大打一架,最後北北以四比一的優勢戰勝了對方,打的人家起碼一個月不敢見人,倆黑眼圈直逼國寶大熊貓。

北北鬥志昂揚的凱旋而歸,但是他的惡名也在同志圈裏傳開了,只願意做攻,不許人家碰他,心情不好還要打架?

誰寵着他啊?

至此北北只好換了名字在網上混,而且他每換一段時間就得重新換,他的脾氣實在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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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北北的化名是「天下無敵」,他和一個叫「做鴨有理」的人聊的很火,對方問要做么?北北說,不,他最近沒那個興緻。

有人小心地跟「做鴨有理」說:「你小心,這個也許是「恨上大米的老鼠」的化身,這傢伙上次一頓瘋狂猛咬之後,就消失了,但據我們估計,他這是周期性的,肯定會回來。」

「做鴨有理」滿不在乎的說:「我才不怕他呢,我怕的是「殺死鴨」,那傢伙,好象全世界都和他有仇。「

「比起那些人來,我覺得「打你個張雞腫」厲害多了。」「娛樂完全靠手」說。

人民的讚頌比什麼都動聽,這些個成為傳奇人物的大號,都是北北的分身大法,他就好象十幾年前排的武俠片的大反派,明明比誰都傻,還能騙倒一幫大英雄,因此更加撂蹄子上爪子,美的抓耳撓腮,只恨現在的配樂不是——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豈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露,管理員亡羊補牢,這次一看到北北的IP登上來,就趕緊寫了通告。

正和眾CC裝小白的北北一刷新,立刻看見版面上一行大紅字:打倒和美帝一樣欺負我們的天下無敵(此人曾化名:恨上大米的老鼠、殺死鴨、打你個張雞腫、你爺爺我……等二十多個人見人恨的ID)……>_<……

「嘿嘿……。」這個符合當時國際形式的通告把北北笑的差點沒噎過去。

一鍋開水翻了,每刷一下子,就出來至少十個罵祖宗的帖子。

北北就掛在線上去別的論壇聊,一個小時后回來,果然看見一群人罵的口吐白沫打字打的手發抖。

「同志們辛苦了。」北北高高在上發帖子說。

整個世界清凈了,坐在顯示器前並看到這個內容的,都有忍不住仰天長嘯的衝動,果然夠狠夠變態!!!

三分鐘后終於有個人緩過氣來了:喂,我說哥們,你是從那裏流串出來的啊,幹什麼這麼打擊我們啊。

這時候有個很文藝的小子也跑出來:你說你是不是失戀了啊。

崩口人忌食豁口碗,這小子正踩到北北的疼處,如果他能看見,就會發現北北在計算機前一竄衝天嘯,腦袋幾乎碰到了吊燈,很有當超人的天分。

但是他能看見嗎?他不能,所以他只能繼續喋喋不休道: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怎麼可以亂髮脾氣呢,你亂髮脾氣會傷到人,就算傷不到人,也會浪費系統資源…………

恐怖的《大話西遊》忠實觀眾。

周圍一片沉默,這仁兄興緻一來,把那段經典的Onlyyou也貼上來了,真是死寂啊。

比死機更可怕的死寂!

終於管理員出來了:好了,好了,都是人民內部矛盾,天下同志也沒太殘害到你們那脆弱的心靈,犯不着這麼噁心他,再說大話西遊就把你抓起來SM,這是個現實污染問題。

說實話,北北是有一點感動了,坦白吧,不能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了:「我被甩了。」

「多長時間了,你們?」有人忍不住問。

「快五年了。」五年的長工啊,地主老財扔下他跑了。

「你來現什麼?」

「你還是想氣我們是不是?」

北北莫名其妙:「我是說我被甩了,又不是甩你,你生氣什麼?」

「你那也叫被甩?算了吧,結了婚的能不能混五年都難說呢,這是個什麼地方?哥門們告訴他。」

「這是性時代!」

「一分認識你。」

「情人互換制。」

「射完了沒看清臉。」

「老了只剩我自己。」

物傷其類,傷心的同志們把自己的悲哀全翻出來,鮮紅的傷口上描著彩金的重墨,他們有的睡不着覺,有的回不去家,有的忍着慾望,有的和異性結了婚…………,共同的特點是——幾乎都沒有辦法面對明天。

「行了,幸運的傢伙,你不用來了,你如果是來找平衡,我們全給你。」斑竹說。

被驅逐了,北北冥思苦想也不能明白,是世界瘋了,是同志們瘋了,還是自己瘋了。是你們瘋了,你們瘋了,瘋的是你們。

北北折回去怒打字:「你們瘋了,憑什麼我們就不能正正噹噹活着?憑什麼我們就不能得到一份安定的生活,你們瘋了,你們自己都不求個好,每天除了射精你們知道個狗屁。憑什麼老子的愛就值五年?去死吧!」

他不用看結果,他只知道他戰勝了自己,這個世界裏占絕對優勢的不一定是對的,他要找到月月,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一行行的回帖都和他說,去把你愛的人找回來。

去把月月找回來,然後————賞他一個大耳光,這就是北北勢不可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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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個陰暗角落也有人在怒吼。

「想和我結婚,你等到當天上都下了鈔票,當海里都浮出金塊那一天吧!」左小蠻狂摔了電話,飛奔回計算機桌前,十隻青蔥玉指上下翻飛,面目猙獰如厲鬼一樣的趕稿子。

如果剛才給她打電話的人看見小姐她現在:面青且發亂成巢,雙目赤色而眼窩發黑,衣服凌亂而掛着速食麵條、薯片渣、大米飯粒、菠菜葉子、酸菜條子、魚刺、等等新時代服裝之前衛元素,想來就不會這麼痴心了。

小蠻小姐一個月里總有幾天是母夜叉忠實代言人,足可以擔當www.猛鬼女.com的吉祥物,她的責任編輯是個頂頂寬厚的老太婆,之所以左小蠻小姐如此辛苦,實在是因為她平時好吃懶做東遊西逛慣了,就算不出去沒事找事,有的時候也能凝望窗外,兩三個小時到七八個小時時間不等。

有好事大媽問:「姑娘,你每天看着窗外幹什麼呢?」

答曰:「保護眼睛。」

甚至有一次北北看見她目光獃滯的看了窗外四個小時,差點沒給她叫救護車,問:「你懷什麼鬼胎,打什麼注意呢?」

姑娘她面不改色道:「才三個月。」

久而久之,整個小區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思考類的哲學家,思考的題目叫:怎樣與不存在的外星人做思想勾通。

加上小姐她是寫書(別管是寫什麼的)的,所以更加值得人尊敬。就算平時有些攀折花草樹木的事情,也比較能被人原諒。

當然左小蠻也是為社會做出過貢獻的,她曾經以這副尊容出去買過快餐食品,結果以後大家嚇不聽話的小孩就不用大灰狼警察叔叔電視里的變態醫生了。

———你再哭,再哭,A棟的女作家就來了。

保證嚇的小孩子大氣也不敢出。

這件事被北北知道后拿來取笑過她,此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此後多次以此面貌買水果和日用品,獲得很多優惠。

總之,趕在左小蠻左大作家趕稿子的時候打擾她,就是上演我的野蠻加血腥經歷終極版。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謅什麼,左小蠻正把一個白痴3P出去,突然就聽見電梯咣啷啷的上來,然後就叮的開開,大晚上的搞什麼啊,小蠻大大的氣憤。

十分鐘后,電梯上來N次下去N次,小蠻的血管全爆起來,順手抓了一個杯子就衝出去,一腳將門踢開,河東獅吼道:「何方妖孽來此做祟。」她想要是那家玩電梯的小孩的話,怎麼也嚇的尿幾年床了。

眼眶發青的北北,真被嚇到了,直勾勾的看了半天小蠻,才知道,這一個是人不是鬼,證據是她嘴裏不斷象鬥牛一樣噴出來的熱氣。「三八,你才妖怪,大晚上化妝成這個樣子。」

「化妝?化個鬼啊,我這黑眼圈是天然的。你多大了還玩電梯?吵死了!」小蠻舉著杯子擺了個太極的姿勢。

「神經病,懶得理你。」北北掏鑰匙轉身開門。「回屋裏去啦,丑的要死。」現在這麼冷,這女人還穿裙子,真是為了漂亮不要命了。

小蠻嘿嘿笑着,旋風一樣沖回去拿自己家鑰匙,剛趕在北北關門的時候擠進來。

「你幹什麼?又沒吃的了?」北北讓她進來,進來也沒用,家裏連插花的黃瓜芹菜都吃了。

「我借杯水喝,月月,姐姐來了。」呵呵,其實我是想來吃你做的揚州炒飯。不對啊,月月在的話,房子會這麼髒亂?「月月呢?回娘家了。」

「你少煩,吃的沒有,我餓好久了。」北北倒在沙發上,他應該請個小保姆,說來可笑,月月的事業比他大不知道多少,他倒好象很空閑的樣子,家務幾乎都是他在做。這麼看來,自己真是高攀了月月。

打量一下四周,左小蠻終於想起來了,她和朋友去旅行,回來就一直趕稿子,真沒注意到,這裏少了好多歡笑,對了,她往常與外星人做交流的時候都會看見旁邊陽台里,北北和月月兩隻小狗一樣的互相咬來咬去。

是好久沒看到這種美景了。

小夫妻鬧脾氣了?

「起來,你為什麼把月月氣走了。」小蠻怒氣沖沖的,他們打架她不管,她只想知道她救急的食堂為什麼不開伙。

「他自己走的,他厭煩我了。」北北冷冰冰的。

「胡說!一定是你在外面胡搞被月月發現了,所以月月哭着就走了,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飄,系著紅頭繩的月月最後含情脈脈的看你一眼,然後毅然的離開了。」小蠻邊說自己邊感動的滿眼的淚花,然後一臉批鬥的看向北北。

小蠻現在恨不得自己是銅羅灣的杠把子,找幾個兄弟先把北北砍了,好替自己的胃報仇雪恨。

北北側着身看小蠻聲色俱佳的表演,呵呵的笑了。「什麼啊,三八,寫東西寫昏了吧,下去買包速食麵吃了就好了,這不是很正常么?你不知道我們是同志?能維持五年已經頂破天了。」

小蠻注視着這個憔悴的男人,自從她第一次見北北,就沒發現北北這麼落魄過,尤其這五年,愛情的化肥上的足足的,北北茁壯成長著………………

只是轉瞬間,已經意識到,北北是面臨中年的三十多歲青年。

仰倒在沙發上,北北看着天花板:「我本來受了一點刺激想去找他,可是到了門口卻發現,我根本不了解他,一點線索也沒有。」

被人敷衍的感覺真差勁!

「想了很多,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想要是能夠重來,我但願沒有遇到他,可是……」北北你要堅強,就因為你的不堅強,你已經被戳的千瘡百孔。

「北北。」小蠻坐到北北旁邊自然的撩起他的頭髮。「姐姐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有一個女孩子,當然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北北「嗤」的笑出來道:「真的么?不是自我感覺好吧?」他沒有心思聽故事,但是聽了消磨時間也很好。

小蠻不理她,繼續講:「女孩子有一些錢,她的父母死於意外,留給她足夠揮霍的錢,但是你知道,年輕的女孩子那裏有個夠,她那麼驕傲那麼美麗那麼自信,所以認為可以控制一切,她愛上了一個人,就把自己的所有都給了他,這是典型的現代陳世美的故事,那男人離開了她……有煙么?」

北北找了煙給她點着,他不明白小蠻要說什麼?

近距離看見小蠻消瘦的側面,一時到有點怔仲,這女人,真是好女人。表情淡的如煙,眉頭卻如磬石。

似水流年在每個人的心上身上都劃出痕子來,北北可以想像,當時的左小蠻是個多麼絢爛耀眼的女子,就象當初的北北是個多麼意氣飛揚的男子。

有煙相伴,人生何愁,小蠻有些輕鬆的笑:「但是這男人拿不走她的美麗,女孩子只要有美麗就可以東山再起,她認了一個情夫,這人對她極其的寵膩,最難得是百般疼愛,是真心喜歡她,模樣年齡也都適中,又肯給她個正式的名份。但是女孩子覺得心死了,她不再有愛的感覺,她甚至覺得以後也不會愛上誰。」

吐了一口煙,小蠻揚了揚手,夾煙的手指在北北眼前一晃,白晰而修長的手指,北北向後靠,人的心那能徹底死透?頂多不過是冬眠罷了。

「女孩子後來開始寫字,不是寫作,她寫男男的戀愛,越是艱難的戀愛,她覺得越是有趣越值得研究。她寫的東西趕在新時代的浪潮上,正好有人收買,拍了電影,兩個男主角都長的很醜,要是月月演那一定是轟動了,不過這個題材對中國還新鮮,女孩子也就小有一點名氣,認為自己可以買了房子,象其它作家一樣,有個獨立辦公的地方。」

心裏面打了一個激靈,北北突然就覺得這個故事裏應該有他,小蠻的故事裏有自己。

「她去看樓,正好碰上另一個看樓的人,這男人笑的有些靦腆,有些高傲的聽着售樓小姐的喋喋不休,女孩子隔着模型看他,他很厚重,和現在那些空心的飄起來的男子完全不同。」

「據說一見鍾情這種事,只發生在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年齡,不過女孩子是一路哭着回去,然後不在乎讓另一個人哭的搬出來。」

「她如願以償,和她喜歡的人住對門,有的時候在電梯間碰到,但是,她沒有更進一步,他們是點頭之交,直到有一天,那男人找到他喜歡的人,他們幸福的生活着……」

「後悔么?嫉妒么?憤怒么?多情不似無情苦,她只感謝他默默讓她愛了這麼多年,這個是她寶貴的財富。」

嘴張了張,北北有些迷茫。

「我只想告訴你,北北你是幸福的,你愛上他,他也一定愛着你,你們沒有虛度,就算有一天傷害對方很深刻的分手了,那也是上天賜於你的福氣,你要知道,很多人,一輩子也求不來一點姻緣和愛,一輩子沒有戀愛過。」小蠻把煙丟到自己的杯子了,站起來抖抖身上的煙灰,笑的有點飄渺。

三隻手指拎着玻璃杯的邊緣,小蠻推門走到陽台上,把它遠遠的扔了,有些東西是強求不來,她這樣冰雪聰明的女子胡塗了這麼多年,也該清醒了。

回過頭來,看北北一臉凝重的看自己,不由有些得意:「佩服吧,到底是專業人士吧,編個故事就可以把小朋友唬的一來一來。」

北北釋然的笑出來,確實好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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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走了之後北北就開始行動了,他打開名片薄,挨個去找,終於找到他要的東西。

冷笑着立刻撥電話:「陳律師么?我想修改遺囑。」

去年北北遇到了一個法律問題,月月於是把自己的專署律師介紹給他,北北在和自己博一把,他知道月月對待員工是比較親厚,對待賺他錢的人從來就想起什麼是什麼。

對方怕是也早熟悉月月,竟然能一點瞌睡也不打的說:「越先生,請您大概說一下變動,我現在就起草一個大概,明天給您送到醫院去。」

「原來的分配,我還是覺得不妥當。」北北盡量學月月說話,後背上冷汗直流,他不知道現在自己算不算犯罪。

但另一個消息更讓他心驚,月月為什麼在醫院裏?他的心提到喉嚨眼。

「是啊,把您絕大部分固定資產都分給北先生,您的親屬必然會抗議的,這樣打起官司來,雖然經過五份公證,穩勝無疑,可是很消耗時間,而且在公眾影響上,對您也很不利,對不起,和您嘮叨這麼長時間。」

「你明天一點前來找我。」北北掛了電話。

月月把遺產留給他?

他又為什麼無緣無故的認為月月在三十歲的盛年上,肯定會立遺囑?

他早已經明白了,可是他還是沒能為他分擔,或者是,根本沒爭取到,分擔月月痛苦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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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春夜。

「小留,走了,不要纏着你叔叔,他身體不好。」

「不嘛,我就要和叔叔在一起,爸爸,叔叔比你漂亮。」

「嗟,你個死小鬼知道什麼叫漂亮,我這才叫英俊,粗獷的美。」

「哦…………~」五歲的孩子拉着長長的童音。「但我不欣賞你這一種。」他回身撲到一邊靜靜笑着的叔叔懷裏:「叔叔,你真是漂亮。」

月月得意,有些自戀的把小鏡子拿過來照:「美人果然是無法抵擋的,公眾的眼光果然是賊亮的。」嘴唇白的一點血色,再美麗的人也受不了病魔的蹂躪,也不知道西施是怎麼捧心的,或者那時候的人,欣賞就透著病態。

「小留,你和爸爸回家去取一些東西,讓你叔叔睡一會。」越立哄著見色忘爹的兒子。「小留你乖,爸爸帶你去吃雪糕。」

「不要嘛,再拉我我就哭了哦,我一哭,你看護士阿姨還讓不讓我們來。」這小鬼完全不似乃父的忠厚寬容,為達目的,大有拼個魚死網破的架勢。

做貴妃慵懶卧榻狀,月月驕傲的笑,這個所謂魅力呢,就要象他一樣,全醫院的男女大夫通殺,住院的老頭老太太通殺,住院的小朋友通殺,前兩天他還晃到保育科,那裏的小嬰兒也都哭叫着歡呼他的到來,有的甚至興奮的尿出來。

拒說吃什麼補什麼,最近月月的肉皮吃多了,臉皮厚的可以去築長城。

學領袖狀的揮揮手:「你走吧,小留這麼仰慕我,我怎麼能趕他走呢?順便帶兩隻簽名筆給我啊,最近我的崇拜者越來越多,男人美麗是罪啊。」

恨不得帶他去神經科檢查,他這是住院呢還是開個人宣傳會呢。越立沒好氣的看了月月一眼,交代兒子道:「我馬上就回來,你不要鬧叔叔。」

「是啦,老頭。」一大一小兩個聲音道。

然後月月和小留抱成一團咭咭的笑。

「叔叔,你躺好。」小留把枕頭拍松給月月靠上,偎在他旁邊。「我給你念故事。」

月月有些心不在焉的笑,目光滑了出去,看窗外的樹枝,怎麼春天來的這麼晚?

「Themenwhereyoulive,saidthelitteprince,raisefivethousandrosesinthesamegarden-andtheydonotfindinitwhattheyarelookingfor.」

「你英文很不錯。」月月嘉許,默默在心中重複:人類在一個花園裏種五千朵玫瑰,小王子說,然而,卻仍然找不到真正追尋的東西。

「我不喜歡這個童話。」小留把頭靠在月月身上。「我想小王子是死了。」

月月不說話,將書翻過來看,正好在這一頁,律師就匆匆來了,月月冷靜的打發他走,只是看着那一行英文:「Itwaswrongofyoutocome.Youwillsuffer.IsahalllookasifIweredead;andthatwillnotbetrue…」(你不該來的,你會很難過的,看到我那副快死的樣子,雖然那不是真的……)

「北北你好。」月月攏了一下衣服,面對站在他對面一臉鉛灰色的男子非常鎮定。然後把小留的衣服整理好,柔聲道:「小留出去和小朋友們玩。」

小留乖乖的下床,怒視了北北一眼,象捍衛自己所有的小動物一樣,兇狠的低吠了一聲走掉了。

「你怎麼了?」北北問,他看着月月不缺胳膊不少腿,生活滋潤而且還有個超幼齒的小情人陪伴,過的是地主老財的生活,這裏不像是醫院,到好象度假山莊,只少了國家主席的題詞。

有些羞澀的低頭,月月小聲說:「當然是我生了啊,雖然爸爸不是你。」

北北泄氣,他不是來和他耍嘴皮子的,他坐到月月床邊看着窗外道:「你說實話,你得了什麼病?」

好寬好挺的肩膀,月月真想就這樣撲上去吊在上面,脖子上已經沒有他的痕迹了啊,兩個多月了啊,手指在被子裏刺破掌心,月月努力不去抱北北,但是目光還是粘了過去,他的血都在沸騰,聲音卻好象結了冰似的,一塊一塊有些僵硬的。

「我沒事,我只是沒辦法面對你,你知道我留很多錢給你吧,那是補償給你,你是替代品。」

北北的背一晃,骨胳啪的一緊,月月一陣緊張,手指更加反扣,幾乎就要抱住北北說,來——我帶你下地獄,我們一起走。

「我一直喜歡我哥哥,很多年了,每個女孩子也許都對某個男老師或者她父親愛慕過,我只愛我哥哥,第一次夢遺的對象就是他。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們長的有點像?我哥哥娶了嫂子以後我就和他們分開了。最近我知道我嫂子出了車禍死了,知道這是我新的機會來了,北北你成全我,我對不起你。」

「你給我這個機會,我會很感謝你,這麼多年沒有對你說愛,實在是因為我不能愛他以外的……」

「你謊話說夠了沒!」北北轉過身,眼睛睜的大大的,月月幾乎看到裏面的血絲,心裏面一疼,指甲卻更向肉里推,長痛不如短痛,我是為你好,北北,我是為你好。

北北凝視着月月,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你再和我說一遍!」

頭髮蓋住眼睛,象江南繡的那種畫屏,看人的模糊卻透著溫暖的,只隔一層沙,卻有萬重山水啊。

北北你還年輕,你會幸福。

我不是為你犧牲,我不是矯情,我不是做上帝,我只想在你心上劃一個能康復的痕迹,我只想讓我的罪孽輕一點。我這樣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你全部的愛。

這世界裏我唯一想保護的是你,不管我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讓我保護你,也讓我保護自己吧!

「你走吧,我再不想見你。」微笑綻放在唇畔,月月覺得自己很輕鬆,只反覆感覺到一些苦澀,月月血液里的殘酷冷漠都湧現出來,他殘酷,他冷漠,他面臨一個死亡的人無動於衷,把個冷血無情發揮的淋漓盡致,只是那個對象,是他自己。

前兩日他見到一個白血病患的女孩子,幽雅的打發了他的愛人,我不要他看見我如雲秀髮掉光,起碼現在我還是美麗,就把最美麗印象留給他。說完這句話她仰了一下脖子,高傲的脖子上有一些血點子。

月月就想,其實是好不自私,你不過是求個心安,怎麼只得忍心讓對方心碎?

心這種東西,難不成真有用漿糊膠水粘起來的道理?

誰是誰的阿修羅?

他再抬起眼來,北北已經不在,月月將架子上的針管取下來,無意識的用力扎向自己的身體,抽出來帶出一長串細細的小血花,打着弧線撒在白色,純白色的病房裏。

不感覺疼,他已經死了。

不感覺疼,他真的死了。

小留一直覺得自己的叔叔非常漂亮,在他僅僅五年的生活歲月中,任何人也沒他叔叔美麗,散發着天然植物芳香的叔叔已經漂亮的無法形容。

那驚鴻一瞥,卻是沉澱在記憶里永遠抹不去的,他不知道一個人傷心到凄絕的時候,竟能濃艷的好象牡丹花一樣,盛世開放,在這寒冷的冬天裏,那樣的熱烈,那樣的決絕。

幾乎是着迷的看着那血花飛濺,這不是牡丹,只是曇花,因為染了胭脂,珠光流轉,所以誤解了。

不敢叫人逼視的美麗,好象會傷人的美麗。

小留聽見自己大聲的抽氣,聲音都壓在喉嚨里,他不停的哭泣,卻是無聲的。

這是幻境、這是魔境!!

護士的托盤劈里啪啦的掉在地上,一堆玻璃針管掉下來,好多人越過小留,喧嘩著奔過去,各種聲音傾軋著小留的腦海,他把自己團成一團,縮在一個柜子旁邊,好久,好久,當一切靜下來的時候,他小心的走到床邊。

他帶來的書上染著一點點的血星,還是有些溫的,小留哽咽著翻開。

「Youunderstand…itistoofar.Icannotcarrythisbodywithme.Itistooheavy.」(你知道路途太遠,我不能帶着這副沉重的軀殼,那太重了。)

騙人,小王子一定死了。

所有的大人都喜歡用謊言的刀子把自己割的遍體鱗傷。

是的,孩子,你還太小,你不知道,在他們自虐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很幸福的,比起胸口的疼來,這一點算什麼?

據說心疼根本不存在,因為人是靠大腦思考的動物,為什麼會心疼呢?

根本不會。

躺在急救室里的月月只想起好早看的影片,有一句非常經典的獨白:「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裏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從上往下俯著望滾滾紅塵,弱水三千,他只取這一瓢,他作錯什麼?

上天這樣罰他!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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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與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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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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