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進退兩難

23 進退兩難

霎時間,他的身於似乎定住了。他距離控制室很近,簡直可以聞得出那些經潛望塔下到控制室里來的人身上的氣味。過了一會兒,他開始躡手躡腳地退到船尾救生艙口下。那些人的聲音越來越響了,他急忙縱身躍出救生艙口,鑽進救生設備儲藏箱裏躲起來。

他聽到下面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接着擴音器中清晰地傳出那個蘇格蘭人說話的聲音。「注意!注意!全體船員做好離港準備,關閉所有水密艙門。」根據其喊話的方式來看,這位艇長一定出身於皇家海軍。他頓時怒火萬丈,熱血沸騰,真想不到自己曾服役過的部隊的一名軍官竟然會為塔恩指揮潛艇,干殺人毀物的勾當,可能還將製造一場世界歷史上空前規模的生態破壞性大災難。邦德現在真可說是被魔鬼追到了海邊,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他在儲藏箱中縮成一團,好不容易挪動手臂看了一下手錶,才知道這時已將近凌晨2點30分了。他安裝炸彈真的費了那麼長時間嗎?唉,無疑是沒有抓緊時間。此刻,想到要在這個狹小空間里窩上至少17個小時,他心裏顯然是不舒服的。他們為何要在深更半夜離港呢?對這個問題他並沒有多加考慮,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潛艇按預定計劃必須悄悄從加勒比海岸邊環繞海島半周開到大西洋那一邊,然後進入預定海域伏擊「金樹枝」號,當她繞過埃爾莫洛要塞所在的那處海岬時便盯住她,並趁這艘巨型油輪剛要駛入港口時將其擊傷。他們要繞着海岸悄悄航行,又不敢讓潛艇被陸上的人看見,這就意味着一到日出時分他們就得潛入水下航行。

會不會被雷達發現呢?除非此時有人正開動雷達注意搜索潛艇,否則這艘小潛艇在雷達上反映出來的小尖角信號可能只會被認作是一群大魚。

救生艙口下的甲板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有人向這邊跑過來。他立即伸手摸槍,生怕那人是準備上來檢查救生艙口是否關緊了。

可那人的腳步卻經過他下面的甲板直朝艇尾跑過去,顯然是要到艇尾去做什麼事情。在感覺艇身一陣震動之後,他舒了一口氣,是柴油機開動了。他感到有一陣風被吸進潛艇。接着——「注意!注意!發動機慢進,解開前纜,解開后纜。」

接着又聽到一個使他作嘔的聲音。「真棒,令人振奮。」這話是用德語緩慢地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沙爾兄弟與羅倫律師事務所的那個弱智的合伙人庫特-羅倫上了潛艇。

他緊張得身子一縮。說話的聲音離他很近,他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就從他頭頂上傳來,可能那說話的兩個人正在潛艇外殼上解纜索。

過了一會兒,潛艇開始慢慢向海中移動,攪得波浪滾滾,艇身震顫不已,整個潛艇似乎一下子活了起來。

又聽艇長的聲音在喊:「注意!注意!全體船員各就各位,準備下潛,關閉主艙口。」

他似乎能聽到剛才在外面解纜的那兩人爬回控制室一路上弄出的響聲,又似乎聽到艙門鎖定輪轉動的響聲,這輪子一轉,便將艇上所有的人都鎖進了這個金屬棺材裏,因為一到晚上7點50分,這艘潛艇便要成為埋葬艇上人員的棺材。

他頭頂上就是他自己可以藉以逃生的救生艙。他不愁自己不能脫身,因為過去M總是讓他定期進修,重新受訓。就在幾年前,他還受過一次複習進修式訓練。這使他得以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水手本領,豐富自己的航海經驗,並熟悉一些最現代化的武器和專門技能,其中包括從潛艇中逃生的技能。只要潛艇下潛深度不超過120米(約合400英尺),他可以毫無困難地逃生。若潛艇下潛太深,那就可能有困難了。

要啟動救生艙逃生,他得先戴上救生罩。救生罩是一種罩住頭部及上半身的救生用具,頭上部分像消防人員戴的防煙頭罩,身上部分則類似救生衣。戴上救生罩,人便可以離開潛艇,爬進救生艙,關閉救生艙底部艙口,然後打開氣筒給艙蓋開啟筒充氣。接着,逃生者再給救生罩的呼吸裝置充氣。待這一系列操作完成後,救生艙頂艙蓋就會自動開啟,逃生者被推出艙口,並迅速浮出水面。充氣開艙逃生的全過程只能用一分鐘時間完成,時間長了人就會患氣栓症,血液里會形成氫氣泡,使人痛苦不堪,並且在浮出水面時無力施展動作。

真正危險的還是在超過400英尺的深水中採用這種方法逃生,因為在那樣的深水中,光是水中的壓力就會致人死命。

他對逃生的事情作了一番全面考慮。弗莉克說過,他若上午9點之前沒有回去,她就要向有關方面報告。她一定會說到做到的,對此他絕無半點懷疑。到上午10點左右啟動救生艙行嗎?他起初認為這是可行的,也不用怕潛艇上的人及時發現有人用過救生艙。然而,經過一番深思熟悉之後,他認定這並非最佳選擇。

潛艇和島岸之間的距離有好幾海里,就算逃出潛艇,他也很難游過幾海里上岸,更不用說潛艇的艇長和塔恩的副官莫里斯-古德溫還可能會派一名潛水能手在海中追殺他。

不行,他目前所能採取的唯一行動就是穩住不動,硬著頭皮在儲藏箱裏窩著,直到7點45分左右,當潛艇進入伏擊「金樹枝」號的預定地點時再設法逃生。這可就要受很長時間的罪,而且隨時面臨着各種各樣的危險。不過,這些因素他都已考慮過了。

他仍然可能被某個船員發現,假如真的發生這種情況,他至少會預先有所警覺,可以來得及將那船員解決掉,然後爬進救生艙,不顧一切地逃出去。

等到最後一刻採取行動也一樣有危險。一旦弗莉克向倫敦和華盛頓報了警,有關方面會採取何種行動就不得而知了。他恐怖地意識到有這樣一種可能性:上午9點過後,成群的直升飛機將會環繞島嶼周圍的海岸線來回盤旋,先用聲納系統探出潛艇的位置,然後立即用深水炸彈將它炸毀。

邦德越想越覺得自己處境險惡,完全沒有取勝的希望。他絕望得甚至想採取孤注一擲的行動,從隱身的地方跳下去,從艇首跑到艇尾,將所有艇上人員一齊殺光。不過,這一點似乎也同樣難以做到。艇上至少有20人,其中定然有些人帶有武器。消滅全體艇上人員的機會就算有,也是微乎其微的。因此,他決定還是坐等時機,只有當出現非常情況時才採取行動。

艇長的聲音又通過擴音系統噼噼啪啪地傳了過來。「注意!我們現在正以最高速度作水面航行,除非遇到其他船隻,我們將一直這樣航行到黎明。天色一亮,我們就下潛。4分鐘后,我們就要通過卡雅德莫爾托斯燈塔附近水域。這就意味着大約一刻鐘我們就將進入適潛水域。一旦下潛,我們就將按原定計劃在深水中靜悄悄地潛行,直到今晚抵達聖胡安港口。」

這樣一來,他要想在潛艇抵達聖胡安港口之前中途逃脫就完全沒有機會了。他把頭靠在儲藏箱側邊上,儘力舒展身上已經開始酸疼的肌肉,閉上眼睛。

發動機的震顫和潛艇隨海浪顛簸搖晃的運動開始發揮催眠作用,邦德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還是艇長的聲音將他驚醒了。艇長似乎在喊:「下潛!下潛!下潛!」他置身其中的小鐵籠子角度傾斜得厲害,他耳內感受到下潛所帶來的壓力。他一看手錶,時間已將近早晨5點30分。他雙腿嚴重痙攣,背部和胳膊都像是長時間運動之後肌肉勞損似的疼痛。他無聲地嘆了口氣,還要像這樣受14個小時的活罪,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熬得住。

潛艇現在已換成他以前曾體驗過的運動方式。在水下潛行時,艇身總是不停地搖搖晃晃,起伏顛簸著。從他隱身的地方可以聽到聲納探測器所發出的脈衝信號。有一陣子,邦德又一次想到去同艇上人員較量一番,但又一次因覺得不切實際而打消了這種念頭。於是,他開始將思緒轉到對這次行動的前後經過的回憶。

像以往歷次的情形一樣,他向特別裝備處索要的東西果然正是他確實需要的,自己簡直就像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似的。不過,他知道這其實只是他長期活動中得來的經驗。他怎麼會想到索要塑料炸彈的呢?因為早在行動之前他就了解到塔恩正策劃一次海上行動。另外,每當遇到較艱難的使命時,他幾乎總會索要某種塑料炸彈。這一次又要炸彈,還是經驗使然。接着他又想到他所要的那種大件東西,他現在已確信那東西正由一支精銳部隊替他保管着,而他們可能一直注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他所要的這種大件東西小機靈已經設法送到了島上,那就是機動飛行傘。難道他真的需要這種東西嗎?機動飛行傘作為一種體育運動用具已經被人們使用了好幾年,但特種航空隊等部隊的人對它進行了研究和改進。這東西的主體結構是一個由輕質合金材料製成的三角形結構,其中設有一個供駕駛員坐的帶防震墊的鞍座——駕駛這種機器飛行無需執照——鞍座後面是一個割草機式的發動機,由這個發動機帶動螺旋槳,螺旋槳像台式電風扇一樣罩着一個鐵絲網護罩。整個主體結構就套在一個近乎橢圓形的翼形降落傘上。駕駛員一擰開發動機的油門,螺旋槳就會推動主體前進,同時鼓起降落傘,飛上空中。

升空之後,這種飛行器的操作方式就類似於一架懸掛式滑翔機:駕駛員以身體的動作和發動機加速器的調節來控制飛行器的轉向、爬升和下降。

過去一年中,特種航空隊一直在試用這種飛行器,邦德甚至用這種飛行器作過兩三次實際飛行。特航隊隊員都是技藝高超堪稱世界一流的高空跳傘低空開傘的跳傘能手。他們對機動飛行傘作過一些改進,使之能夠載上一兩個人,並且飛行速度有所提高,飛行距離也有所延長。他們最樂意給這種飛行器派上的用場是用它來跨越險峻難行地帶,爬升至一千英尺左右的高空,然後關掉發動機,悄無聲息地滑行降落,進入特定的目標地區。

他索要機動飛行傘大概是根據波多黎各周圍的地形特點,安-萊莉告訴過他這種飛行器具將會放在埃爾莫洛要塞外城牆下面大西洋岸邊那一片佈滿礁石和草木的海灘上等他去取用。

直覺判斷促使他提出要一架機動飛行傘,但出發之前,他怎麼也不會料到塔恩在他的計劃即將破產的關頭竟然會出現在埃爾莫洛要塞頂層炮台上。

此時經過前思後想他已經毫無懷疑地確信附近一定埋伏着一支精銳特種部隊,可能還是由英美雙方聯合指揮行動。他開始考慮如何使自己抵達埃爾莫洛要塞牆外的那片波濤洶湧的礁石群。這樣一來,自己就不再覺得時間難熬了,反而怕時間過得太快,因為他這時還相信一到上午9點,弗莉克就會打電話報警。那樣一來,潛艇就根本沒有機會開到港口。他現在必須考慮的是如何趁潛艇被深水炸彈炸毀之前儘快借救生艙逃生。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還沒有完全睡着即被一陣人聲驚醒。他翻了一下身,把頭伸出儲藏箱,驚奇地發現他只需稍微向下一探頭,便可清清楚楚地聽見控制室里說話的聲音。

「如果保持這樣的速度航行,我們會提前到達預定地點。」這是那位蘇格蘭艇長的聲音。

「提前一點要比到最後一刻被迫以衝刺速度趕到好一些。」莫里斯-古德溫說話的語氣顯得有點傲慢。

「啊,是啊,也許可以離岸遠一點,向外海方向移動一點,甚至可能在『金樹枝』號抵港之前就在海上把兩枚魚雷射進她體內。」

「你不能這樣做,」古德溫厲聲說道,「這次行動你一定得按規定進行,雅克。明白我的意思吧,嚴格按照規定,絲毫不得違誤。那艘該死的船必須在港內受到魚雷攻擊,確切地說,是當它進港的時候。」

「我只是同你開開玩笑,夥計。」

「得啦,別和我開玩笑了,雅克。這可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別擔心,夥計。我們用魚雷擊中油輪后馬上就撤離該海域。」

「那好吧,請一定保證於規定時間內到達指定位置。發射魚雷之前,我希望能從我們的左面看到『馬爾諾斯特拉姆』號,你要保證於8點整發射魚雷。」

「我說過了,不用擔心。莫里斯。我喜愛干這個,使我想起我年輕時在大西洋上追獵納粹的情景。」

他將頭縮回,活動了一下肩膀,又一次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後仰靠在箱壁上。那位蘇格蘭艇長顯然並沒有把莫里斯-古德溫放在眼裏。塔恩一定付給了這個老水兵大筆的錢。不過,根據對塔恩為人的了解,邦德對他的行動計劃中是否包含了艇長及船員離開潛艇的安排存有懷疑。他突然想到自己剛才應該對潛艇作一番更加徹底的檢查。完全有可能塔恩已在潛艇上做了手腳,好讓它在回航途中自行毀滅。這正是他的行事方式,也許他還想趁此機會除去莫里斯-古德溫這種自己陣營內不夠死心塌地的成員,這是很有可能的。

他又打起了瞌睡,醒來時已過了8點。離到港還有11個多小時,而他全身肌肉都已經疲勞不堪。他又重新打起瞌睡,並且很快地深深沉入了夢鄉。他夢見自己下海捕撈珍珠,迎著沖刷自己全身的激浪潛入清澈的海底,從礁石縫裏的泥沙中挖出牡蠣。

弗莉克在一望無際的海灘上等候着他。當她從他手中接過牡蠣,掰開牡蠣殼,看到裏面亮閃閃的珍珠時,她臉上掛着歡樂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夢境消失了,他似乎要醒了,但感覺太疲乏,根本不想動一動,於是接着繼續睡去。

當他再次醒來時,他又突然一驚,似乎感覺自己方才失去知覺好半天了。由於四肢麻木痙攣,他身子幾乎不能動,但是他卻設法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錶。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他那塊不鏽鋼勞力士手錶上的指針竟然指著3點10分。

潛艇仍在水中搖搖晃晃、顛簸起伏地高速潛行。他耳中只聽得控制室里傳來的喁喁說話聲,發動機的轟鳴聲以及雷達的電波信號聲。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任何別的聲音了。於是,他第一次開始產生關於弗莉克的不詳的感覺。她本該於當天上午9點報警的,那是6個多小時以前的事了。假如她真的報了警,這艘潛艇此刻就應該在海底深處潛伏不動,設法躲避拖帶聲納探測器的直升機的搜索。

他搖搖頭,回想起弗莉克不久前還說過有人從她墳上走過的話。想到這裏,他只覺渾身發冷,腦殼裏似乎有無數鐵鎚在敲打着。

假如弗莉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完全是他一人的過錯。假如他聽了她的勸告的話,他們倆此刻就會在一起,兩人都不必親身履險,卻可以將事情辦妥。

他的腦子已經麻木,雙手在不停地顫抖。竟然已到下午3點了,這時間難道是夢中從表上看到的不成?為了證實,他又看了一下表。沒錯,時間是對的。他的潛意識中有種感覺告訴他,弗雷德里卡-馮-格魯塞遭遇到極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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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火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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