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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囑認證處的職員懷疑地看着我說:「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姓賴,賴唐諾。」

「你不是律師?」

「不是。」

「你什麼職業,賴先生?」

我給了張名片給她。她看了名片,有點不明白應該怎麼做法。所以她問:「你到底要什麼?」

我說:「我要一張在這裏認證過地產的清單,人死了,沒有生意合伙人,但留有大量不動產。」

「我不懂你要這種資料的原因。我們也不把資料這樣歸檔提供需要的人。」

我說:「一個人,譬如是個醫生,自己開業,生意非常好,死了,留下大批遺產。」

她搖搖頭說:「我們不用這方法歸檔,你一定得說出那立遺囑人的名字。」

我走進電話間,打電話給醫師公會的秘書請他告訴我最近1年來,哪些有名醫生不幸死亡。我得到了6個名字,其中也有戴醫生。於是我又走回去找那位女職員,10分鐘后,我有了6份房地遺產的資料。

電話間就在這女職員辦公室的角上,我又走進去。

第1個我給電話的女人,我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第2個電話,我用第一次的老套。我說:「對不起,這是從法院裏,遺囑認證處打出來的電話。我要對你丈夫遺下的不動產了解多一點。」

「是的,你要了解什麼?」

「你丈夫在世的時候有沒有跟一個30多點的男人有過生意來往。這個人黑黑的,頭髮黑有點卷,披在頭后,鼻子長直,外形乾淨美觀,前額高,有習慣下巴向前向上,眼睛很善意,常能表示同情及幽默,還……」

「是的,是的,有。」她打斷說:「霍先生。」

「有沒有說到南美洲的產業。」

「沒有,完全沒有。惟一和我丈夫有關的是,我丈夫曾經借過錢給他。我丈夫曾借給他一筆小錢,他很感激。」

「250元?」我問。

「是的。」

「霍先生從南美洲回來,所以還款?」

她說:「他來本市,正好那天我丈夫死亡。他看到報上的訃聞,和我聯絡,他寫了一封弔慰的信,寄了250元和6個月的利息給我。」

「你丈夫從來沒有對南美的油田有過興趣?」

「我的『丈夫』從來沒有過,沒有。」

她說「丈夫」二字的時候,加重了一點語氣。

「此後你是不是自己和他有點生意來往?」

「我不明白這與你有什麼相關。你到底是誰?請問,你到底要知道什麼?」

我很有耐心的說:「夫人,我們只是要了解這些投資生意,到底是你自己的,還是由於你先生借貸結果而獲得,依遺囑給你的。這兩者在遺產分類及遺產稅上都是不同的。」

「喔,」她安心地說,「沒有,我丈夫和這件事沒有關係。這些都是我自己的財產。」

「謝謝你。」我說着,掛上電話。

在拜度東街681號,我又爬上3層的階梯。時間是上午11點半,選這個時間,就希望史娜莉和顧桃賽,兩人都不在家。但為萬全計我還是先敲門。沒有人回答。門上的鎖是個普通鎖。公寓也許每周有1次或2次代客整理。所以門上的鎖,一把普通的萬能鑰匙就對付過去了。

我把門自身後關上。彈簧鎖彈回原位。我有計劃地工作,先自起居室開始,特別專註在書上。

室內有相當多的書,90%是些有名作家所著偵探小說。都經過精明的選擇。很明顯的,這裏是戴醫生看過的偵探小說的接收站。

壁床就在起居室里。我把壁床拉下來,目的是檢查床單及枕頭套上的印子。床單看起來正應換洗。壁床兩側空位的壁櫃里,有相當多的女人衣服。我把衣服看了一下,全是顧桃賽的衣服。很明顯的壁床是她一個在用。史娜莉當然住卧房。

我輕輕地把卧房門推開,走進去。窗帘是拉下的。我突然驚覺,像史娜莉——清晨網球運動愛好者,腳踏車騎士,年輕一代精力的象徵,在一早上體力消耗后,很可能會把窗帘拉下,睡到中午之後才起來。這可能性為什麼我事先沒能想到呢。我憂慮地走到床邊。

一個女人張手張腳躺在床上。左手上升遮住眼睛,頭髮零亂地壓在被單上。她穿的是桃紅色,很薄的睡袍,腿部向上捲起,睡床上露出兩條勻稱美好的腿。

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慢慢地,我用腳尖輕步退回門口,十分小心,不要吵醒了睡回籠覺的人。我一面輕退,一面看她有沒有翻身、不安的小動作,或是出氣聲,顯示要醒的樣子。

沒有動作。

我幾乎已退到門口,但是她這樣白而僵直的外形,所給我的信號比我自己擔心自己處境的危險更深刻。房裏只有一點點光線,照出她皮膚特殊的顏色。

我又走前去,伸手去摸她光着的腳踝。摸上去還是溫的。但我一接觸立即知道她已沒有生命。我抬起她左臂——一條粉紅色的繩索,緊緊地綁着她的脖子。在繩索的後面有根木棒,插在裏面把繩索扭絞得很緊。木棒一看就知是一般家庭用的擀麵杖。

我把繩索扭回來,把夾進腫起來的肉里去的繩索放鬆。我試她脈搏,把耳朵湊上去聽心跳。

我想到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許人工呼吸器會有點用。我跑步到電話旁,撥119,解釋我想要什麼。

自戴醫生保險箱中失竊的首飾,裝在一條帶中帶在我身上。警察當然想知道首飾怎麼會在我身上。當然他們也會問,我到這裏來做什麼。他們一搜索,就會發現我身上的首飾。2和2加一起,就很快有了4的答案。要不是史娜莉自保險箱中拿了首飾,就是戴醫生自己拿了。我的目的是把它拿回來。史娜莉在卧室睡覺,被吵醒開始叫喊。我使她寂靜——也許本意並不想使她致死,但是把繩索弄得太緊也太久了一點,119的人工呼吸人員已在路上,我留在這裏也做不了什麼事。

我用手帕把電話表面擦拭,把門把擦拭,大模大樣走到走道。

一個50多歲的女人,相當壯,拿了個吸塵機,正向我走過來,她開始根本沒有注意到我,但突然仔細看了我一下。

我走下樓梯,到了街上。救護車一路叫着警笛,正轉彎過來。我笨頭笨腦站在路旁,正如一般行人一樣伸頭望着,看到救護人員自車上拖下人工呼吸器,快步走過行人路,進入公寓。

大多數觀望的人都被驅散了,少數仍望着公寓出入口,好像牆壁會回答問題,滿足他們病態的好奇心。

我走到停車的地方坐進公司車,把車開回我們辦公室停車場的車位。管理員給我點點頭,我謝謝他。

我開門進辦公室的時候,卜愛茜從打字機後面抬頭看我。

「我們高薪的秘書工作還可以嗎?」我問。

「謝謝你,」她回答,「你們高薪的秘書工作好極了。」

「白莎,在裏面?」

卜愛茜轉離打字機,低聲地說:「她在戰爭狀態。」

「對象是誰?」

「你。」

「我又做了什麼了。」

「和警察有關,你陷入困境了。」

「知道為什麼嗎?」

「你有些事沒有告訴厲警官,他在逼白莎。」

「有事情沒有告訴厲警官!」我極輕地叫喊起來:「我讓他找到姓史的女孩,我等於給他屁股上扎了個緞帶蝴蝶結。」

「蝴蝶結是沒有錯,」她笑着說,「只是他認為味道不對。」

「那也只好由他,我……」

私人辦公室的門像爆炸一樣,砰然打開。柯白莎小眼圓瞪,站在門裏,怒望着我。

「現在!你在幹什麼?」她問。

「在談話。」

「預備再調整愛茜的薪水?」

我說:「也許是個好主意,生活程度是不斷在上漲。」

「總有一天我要活活的剝你皮。你這個小矮子。」

「我到底做錯什麼啦?」

「太多了。你給我進來。」

「等我和愛茜談話結束后,我會給你進去的。」

白莎的臉變白,看得出已盛怒:「你給我現在進來,要不然我……我……」

「怎麼樣?」我輕鬆地說。

柯白莎把門砰然關上。

卜愛茜說:「這下你把她整慘了。我從未見她如此生氣過。」

我說:「我想她最近情緒不好,體重會減一點。」

「你難道不怕她?」

「為什麼要怕她?」

「我不知道,她是無情的。她要對某人有成見,她不會忘記的。」

「你認為她對你有成見?」我問。

「她不喜歡有人給我加薪水。」

「你還不是得到加薪了。」

「是。」

「那就好。你還會不斷的加。現在,我要進去讓這位老小姐的血壓降低一點。」

我走過辦公室,把門打開,白莎坐在她大辦公桌後面,嘴唇像貝殼樣閉得很緊,小眼冷冷發光。

「把門關起來。」

卜愛茜快速的打字聲,有如機關槍一樣,搶著在我關門之前,送進白莎的私人辦公室來。

「白莎,有什麼煩惱?」

「對厲警官,留上一手,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對他留一手呀!」

「他認為你有。」

「我告訴他,那裏可以找到姓史的女人。」

「對呀!給他點甜頭,把他出賣了。」

「甜頭,什麼意思。」

「你這小不點,主意真多呀。」

「不要管這些,到底什麼不對。」

「你為什麼不告訴厲警官,那個司機是個前科犯?」

「他沒問我呀。」

「但是你利用他,得到你要的資料。」

「我問他一個問題,他給我資料,又有什麼不對?」

「你當然懂什麼不對,你當他的面,搞了他的鬼。」

「他現在知道了?」

「當然,他全知道了。」

我坐在柯白莎辦公桌桌沿上,點了支煙說:「這,看起來不太好。」

「我可以對全世界說,這看起來不太好。他認為我們這偵探社不肯和警方合作。他不高興,真正的不高興。」

「他高興不高興,我全不在乎。」我說:「問題是他怎麼對付貝法斯?」

她說:「他把貝法斯弄到了總局去,正在問他呢。」

我把煙灰彈在白莎辦公桌桌面上,她憤憤地把煙灰碟推過來說:「小心一點!」

我把帽子向她桌角一放,說道:「對不起,一切都要等一下再說,我把汽車停在消防栓前了,沒車位沒辦法。」

她說:「你給我坐下,告訴我厲警官怎麼回事?我不知多少次叫你不要把車停在消防栓前面。罰也是罰你的錢。」

「那是公司車。」我說。

「又怎麼樣?」

我說:「罰款當然公家開支……我現在也是老闆。」

她推開座椅,想要站起來,還是沒有,說道:「下去把車移開!不要死在這裏,快走呀!」

我走出門,經過辦公室,在愛茜的桌子前停下。

她抬頭看我。我說:「愛茜,我出了點事。你能幫我點忙嗎?」

「發生什麼事了?」

我說:「戴太太的首飾現在都在我身上。我要找個我認為合適的時間,合適的方法,還給戴太太。我現在沒弄好,反而一切都對我不利。我現在像火爐蓋一樣燙手。」

「要我接手那批首飾?」

「那樣太危險了。」

「沒關係,快給我。」

我說:「還有別的方法。」

「什麼方法。」

「我可能還有機會,把首飾放到我要它去的地方。」

「說,有什麼我能……」

「我要有個躲一躲的地方。一個什麼人也想不到的地方。」

我還沒有講完話,她已經把皮包打開。「這是鑰匙。」她說:「老天,唐諾,千萬不要用公寓的現況來判斷我。今早我起身太晚。連床也來不及整。房間一團糟。我只是穿上衣服上班。」

「好,再見。」

「白莎知道嗎?」

「沒人知道。白莎以為我下去移動一下公司車。」

卜愛茜天經地義地把皮包關上,轉回打字鍵盤,打字聲音立即充滿辦公室。

我回到停車場,把公司車取到,開過馬路,把它停在消防栓前面,這樣警察一定會開罰單。我跳上一部公共汽車走了好幾個站,換輛計程車到愛茜的公寓,用她的鑰匙,開門進去。

洗槽里有待洗的碗碟。床上的東西,看得出鬧鐘一響,睡在上面的人一腳把被子踢開后,就沒有再整理過。絲質睡衣拋在椅子背上。浴盆內有一圈污垢。長襪和內褲在晾衣繩上。

我把床罩往床上一罩,開始找可供閱讀的東西。我找到了一本書,讀了一會,打開收音機。輕鬆的音樂使我靜下來,漸漸進入瞌睡之鄉。

收音機里提起我的姓名,使我突然完全驚醒。我聽到快速,平穩的聲音在廣播新聞。

……賴唐諾,一名私家偵探,正被警方通緝,原因是涉嫌盜取價值2萬元戴醫生太太的首飾。前科犯貝法斯向警局厲警官招認,賴唐諾曾把實況告知貝司機。依據貝法斯所招認,賴事實上在1小時之前即已發現過戴醫生的屍體,然後,故意聲稱聽到引擎轉動聲,會同醫生的外甥女再去發現一次。當第一次屍體被發現時,賴也同時在車子手套箱中發現了首飾。依據貝司機的招認,賴為了搜查車子,曾把引擎熄火。得到首飾后,又再發動引擎,1小時之後,才宣稱發現屍體。貝司機又稱,賴告訴他這些事的目的,和接觸他的的,是利用他有前科,逼他代為銷贓。貝司機自稱已完全改過自新,予以拒絕。而且在警方找到他時,正準備前往警局對一切吐實。由屍體解剖發現,戴醫生在真正死亡之前,可能曾有1小時以上之昏迷,不省人事。而且警方到達時,死者亦死亡未久,所以警方今日指出,姓賴的私家偵探,一度把引擎熄火,未向有關方面報告,旋又把引擎發動,可能犯有技術性的謀殺罪……

我把收音機關掉。把手伸向電話,又改變主意。公寓樓里有一個電話總機,一定有個值班的接線生。假如她看到愛茜上班的時間,有電話自他房間中打出,也許她會起疑,會偷聽。

愛茜沒有打電話向我報告,可能也是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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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兩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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