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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茜在5點30分回家。我看到她關門前特別對走道前後看了一下。

她取下帽子,把帽子和皮包擲在桌子上,環顧自己的公寓說:「對不起,真是亂糟糟。」

「辦公室里怎麼樣子?」

「也亂糟糟,」她說,「唐諾,我寧可切掉我自己右手,也不希望給你看到我的公寓那麼亂。」

「這倒沒關係。辦公室發生點什麼事?誰去辦公室了?」

「好多人,厲警官第一個去。」

「他去幹什麼?」

她走向廚房,對着滿槽臟碟子扮了個鬼臉說:「去找你。」

「白莎怎麼對他說?」

「說你下去移動一下公司車,因為你暫停在消防栓前。」

「我離開后多久,厲警官就來了?」

「也許不到10分鐘。」

「厲警官做了些什麼?」

愛茜把水槽上的熱水打開,轉過頭來向我,準備說什麼,正好看到椅背上的睡衣。於是,她讓水槽里的水流着,匆匆收起睡衣,掛進衣櫃。回到水槽去時,又看到浴室里晾著的內衣及長襪。沖向浴室,突然中止,爆出大笑:「也好,至少你不會幻想了。」

「厲警官做些什麼?」

「他先說白莎笨得連說謊也不會。他走下去,還真的看到公司車在消防栓前。這使他很困擾。你的帽子又在辦公室。所以他想,你離開辦公室,還沒有到車子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有到停車場去和管理員談談吧?」

「我不知道。」

「他有沒有向你問話。」

「那是免不了的。」

「你告訴他些什麼?」

「說人來過又走了。」

「他有沒有問你,我可曾與你講話?」

「當然。」

「你怎麼回答他?」

「告訴他,你說了個故事給我聽。」

我笑着問:「什麼樣的故事?」

她說:「男人真奇怪,這也正是厲警官希望知道的。」

「你怎麼告訴他?」

「我告訴他,我和他尚未熟到如此程度。」

「他怎麼說?」

「我忘記了真正的話詞,但如此回答他,很有效地改變了話題。他一直告訴我做一個老百姓應該和警方合作等等的一套。」

「你怎麼應付他?」

她把沙拉脫倒入洗槽,攪出很多泡沫,自右肩向我看了一下說:「你認為如何?肯不肯幫我擦乾碟子。」

「嗯哼。」

「爐子後面掛鈎上,有干毛巾。我不是個賢妻,我不喜歡做家事。」

「我也不喜歡。」

「男人應該不喜歡做家事。女人做家事的時候,表示一種意義。」

「你在做家事呀!」

「完全正確,這也是為什麼我正在做家事。」

她把臟碟子都放在肥皂水中,用洗碗布在水槽中撥弄了幾下,撿起一隻碟子交給我來擦乾。

「你不沖一下?」我問。

她說:「不沖。」

「這上面什麼東西?」

「蛋黃,」她說:「已經變幹了,結塊了,凝結了,氧化了,或者你怎麼形容都可以。把碟子遞迴給我,我們讓它們泡半個小時再說。要不要來一杯。」

我說:「這可會影響一個人對女孩子的觀點的。當我第一次進辦公室時,你連看都懶得看我。眼睛沒有離開過打字機。看起來像是竟選民意代表剛到手一樣的,對選民冷漠、疏遠。看你像個非常自製、舊式的女人。整天只會在公寓中拿了塊抹布徘徊,擦擦灰塵,使每個地方發亮。」

她說:「我告訴過你,我討厭做家事。我也把公事和娛樂分得清清楚楚,絕不混在一起。」

「指我?」

「指你。」

「家裏有什麼酒好喝的?」

「還剩一點威士忌。」

「下去買一點如何。」

「還有更好辦法。街角上有家酒類零售,很熟的,他們可以送來。」

我說:「我還有點錢。」

她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話機說:「哈啰,小珍,今晚一切好嗎?……喔!還可以……請你接一下賣酒的……不急。」

她等了一下,又說:「哈啰,我是卜愛茜,今晚可好?……我好得很……嗯哼……來一瓶白馬和一瓶雞尾酒如何?」她把手撫住發話那一端問我:「馬丁尼還是曼哈坦?」

「馬丁尼。」

她向電話說:「一瓶白馬,一瓶總會不甜的馬丁尼和3瓶白葡萄酒。可以叫阿迪送來……好,謝了。」

她掛上電話,轉身看着床。「晚上,你睡哪裏?」她問。

我說:「這是個有獎徵答。晚上,我睡哪裏?」

「無論如何,我整理一下床鋪,總是對的。幫我忙,拉那邊的床單。不要太用力。再來毯子。那些首飾在哪裏?」

「你化妝台最上抽屜里。」

「多妙!」

「不是嗎?」

「警察會不會來?」

「不見得。那車停在消防栓的前面。他們有得想呢。」

她坐下。憂心地說:「唐諾,還有什麼問題嗎?是不是只有首飾的問題?我耽心得很。從他們今天下午在辦公室東問西問的樣子,好像還有別的事牽涉進來。」

「是有。」

「告訴我,可以嗎?」

「亂七八糟太多了,我真不知從何說起。」

「這也算推託之詞吧?」

「嗯哼。」

「為什麼?怕讓我知道?」

「你最好不知道。」我說。見她有疑問的樣子,立即解釋道:「因為你只是個打字員。私人辦公室內發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你認為厲警官找我,正如一般客戶找我。你回家,發現我在你家中。我騙你,我告訴你,我在你回家前不久,才來你公寓的,我要和你談話。我告訴你,我要買點酒。你一直問我,我怎麼能進來的。我堅持回答你門根本是開着的。你想也許我有一套萬能鑰匙,但我買酒,你喝酒。你曾問我警察的事。我說我才自警局出來,已見過厲警官。而我到這裏的理由是,我要你速記幾封信,明天一早可以打字發出去。我在講完信的內容后,就走了。」

她想着我的說法,說道:「好,大家說定都這樣講。」有人敲門。她說:「我們的酒來了。唐諾,拿點錢來。」

我給她張10元鈔票。她把門打開一半,用腳頂住,以使門不可能再開大。把10元的鈔票交出去問:「哈啰,阿迪,多少錢?」

他交給她兩隻紙袋說:「6元2角,包括稅金。」我聽到找回零錢的聲音。過一下說:「多謝了,卜小姐。」

愛茜把門關上。我把兩個紙袋拿到廚房。她從冰箱裏把冰拿出來。她說:「看來只好算我倒霉,做頓晚餐了。」

「由你來做晚餐,到底什麼人倒霉?」

她笑着說:「說錯了,是你倒霉。」

「開點罐頭就可以了。」

「太棒了。」她說:「一男一女吃罐頭,你說可以就可以。」

「我可以。」

她把雞尾酒攪拌罐捧過來說:「拿你的杯子來。」

我把杯子湊上。我們兩個品著雞尾酒,又來了第二杯。她說:「我要下去買點罐頭,說不定還可以做個鱷梨沙拉一起吃。」

「太棒了。」

「也許來點烤黃的法國麵包,現在買得到現成的。只要放烤箱20分鐘就可吃了。又香又脆。」

「合我胃口。」我拿出錢包,又給她10元。

「我們這頓飯是吃柯白莎的吧?」她問。

「是的。」

「那好,我知道有個地方家庭式巧克力派最出名。足有1寸半厚,都是奶油巧克力,我們可以買半個……」

「附議。」我告訴她。

她戴上帽子,一面照鏡子,一面哼著小調。

「戴家和保險公司的事,你辦得如何了?」

「還可以。」

她說:「白莎可不是這樣說。她說你犯了個很愚蠢的大錯。」

我大笑。

「有沒有?」她說。

「完全是看法問題。」

「賴唐諾。門上的鉛塊是不是你放上去的?」

「不是。」

「那會是誰?」

「有人希望我的試驗成功。」

「我不懂。」

我說:「門是掛在旋軸上,也靠旋軸轉動的。只有一個位置,門是完全平衡的。一陣大風可以破壞平衡,門不是全開,就是關閉。這一個平衡位置,一般都設在離地4尺。這個高度戴醫生的車進不去。有人在平衡上動了手腳,使一輛車正好可以擠進去。做這件事的人,希望風可以從這一點把門吹得關起來。是個一錢不值的想法。」

「在做試驗的時候,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的。」

「我有懷疑。」

她說:「我想白莎說得對。你是一個奇怪的小混蛋。你什麼事都高度保密。不談了,我出去買我們的晚餐。你還要什麼?」

「夠了。不要什麼了。」

她出去,20分鐘后回來,兩個大紙袋裏面都是大包小包。她說:「超級市場東西真好。你知道我買了什麼?」

「不知道。」

她說:「罐頭豆子,法國麵包和沙拉,都有了。」

「巧克力派?」

「有,巧克力派。另外我買到一大塊上等腰肉牛排,足有2寸厚,還有麥酒……」

「你說買了麥酒?」

「嗯哼,還有洋芋片,蘆筍。我甚至還買到家庭式發酵麵包,把它切開了,烤牛排的時候可以放在牛排邊上,吸牛排的油,吃起來一定很香。」

「快開始烤吧,口水都來不及咽了。」

「馬上開始。」

我走進廚房,幫她把買的兩包東西放在料理台上。

「我做什麼?」我問。

「你不做什麼,這地方兩個人一起太擠了。我一個人反倒快些。」

我聽到她在廚房裏忙,過不多久,烤牛排的香味,就溢滿了全室。

「再來杯雞尾酒如何?」她從廚房問。

「還有多久開飯?」

「不到5分鐘,我們快快喝一杯,而後歸你擺桌子。」

我們又喝了一杯,愛茜站起來回廚房。電話鈴響了。她自廚房叫道:「唐諾,你接一下,好嗎?」

「最好不要。」

「對,我來看是什麼人。你看一下牛排。」

她拿起電話說:「哈啰……是的……什麼人?……喔!老天。」

她把電話機拋下,對我說:「接線生說,是柯白莎已經上樓來了。」

我愣住了。一時不能動彈。

卜愛茜驚慌地說:「不行,唐諾,你在這裏不行。記得你給我加薪嗎?她上來,看到你在我公寓,我給你煮晚飯。快,快躲到壁櫃里去,關上門,在裏面不要出來。」

我還在猶豫。

「你不可以叫我不能做人。唐諾,快,她已經來了呀!」

敲門聲清楚地響起。

我溜進壁櫃,卜愛茜把櫃門關上。一面說:「誰呀?」

白莎說「是我。」

我聽到門鏈拉開,門被打開的聲音。白莎大聲地嗅着說:「在做晚飯?」

「剛想烤塊牛排。」

「你忙你的,親愛的。我到廚房和你聊天。」

「不,不要,」愛茜笑着說,「那廚房連我自己也不太裝得下。牛排正可以從烤箱拿出來。你坐這裏,抽支煙。我去關火。你不是急事吧,要不然……要不然……」語音在無所適從,最後變為無聲。

柯白莎說:「你弄你的,聞起來好香,我也餓了。」

「我正想說,要是你還沒有吃晚飯,可以……」

「好極了,你就說吧,不要三心二意。」

愛茜神經質地笑着:「那邊還有點雞尾酒。」

「想要雞尾酒的時候,就有雞尾酒,簡直太好了。」白莎說:「在哪裏呀?親愛的。」

「我來拿。」

靜寂了一下子,我聽到烤箱門打開的聲音,烤牛排的香味突然增強。我聽到白莎移動的聲音,而後她說:「呀!你的麵包烤得真好,我在上面不要再放什麼了……不過這個機會真是難得。特別情況下,我們還講究什麼節食。」

愛茜說:「等一下,我來弄一下桌子。」

「餐具在哪裏,我可以幫忙。」

「柯太太,你坐下休息!東西亂得很,只有我知道。」

我聽到卜愛茜腳步東跑西跑,她真是在跑,也聽到餐具碰到桌子聲。

白莎說:「喔,老天爺!」

「怎麼啦?」愛茜問。

「這樣大一塊牛排,你一個人吃?」

愛茜趕快說:「一個人開伙,煮飯沒什麼興趣。我烤一次牛排,要吃2天冷的。」

白莎嗤之以鼻,我相信她不喜歡吃冷牛排。

「千萬不要吃太多了。」白莎說:「我一向不管這一套,後來變得太重了。這場病倒的確對我有點好處。我現在好多了。」

「是的,你看起來是好多了。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白莎說:「唐諾在哪裏?」

「唐諾?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說他的車在消防栓前面什麼的……而後……」

「他沒有來這裏?」

「全世界也沒有理由……他要到這裏來呀。」

「他不知躲哪裏去了,我一定要在警察找到他之前,先找到他。」

「有什麼事嗎?」

「他把公司弄成這樣子,他們說要吊銷我們執照。」

「那不糟了?」

「糟?」白莎喊叫,因為感情激動,竟說不下去。

「真抱歉。」愛茜說。

白莎說:「為什麼牛排只有半塊有白脫油?」

「我認為你的牛排也許不要加白脫油?」

「喔,儘管加,」白莎說,「我今天緊張得不節食了。」

我聽到拖椅子聲,刀叉聲。站在柜子裏,一陣陣飢餓的衝擊,有如牙痛一樣。只用耳朵就可以完全了解,外面她們在做什麼。現在愛茜在切那塊大牛排,把多汁的,還在冒熱氣的一半,放在白莎的碟子上。

「來點蘆筍尖?」她問。

「好,謝謝。」白莎說。

「要不要試試鱷梨沙拉?」

「當然,還要很多洋芋片。」

「法國麵包也很好,小心,很燙。」

我聽到愛茜不斷神經地笑。也聽到碟與碟摩擦聲。

隨後我聽到重重的敲門聲。

「會是什麼人?」白莎問道。

「我不知道。」愛茜說,隨即靈感降臨。加了一句:「不會是唐諾吧?你想呢?」

「有可能。」

愛茜沒起立,叫着說:「是誰呀?」

「不要拖延時間,開門。」

這聲音我聽得出,是厲警官。

卜愛茜把門打開。

柯白莎說:「嘿,他奶奶的。」

我聽到厲警官笑聲:「跟蹤你也不是很容易的,柯太太。但是我們知道你會來找賴唐諾。他人呢?」

「我又怎麼會知道他在哪裏?」

厲警官的笑聲,既懷疑又無禮。

卜愛茜說:「柯太太到這裏來的目的也是問我他去哪裏了。」

「所以留下來吃晚飯?」厲警官問。

「是的,是我留她的。」

「過去兩年來,柯太太到你公寓來過幾次。」厲警官問。

「我……我想不起幾次,我想……」

「她以前有沒有來過一次?」

「嗯……嗯……」

「你倒說說看,是不是柯白莎太太,有史以來,今晚是第一次光臨你的公寓?不要說謊。」

柯白莎說:「這有什麼關係。我反正現在在這裏。」

「一點都沒錯,」厲警官說,「我現在在這裏。我敲門的時候,賴唐諾躲到什麼地方去啦?」

白莎大笑着說:「你真是一隻笨死了的大猩猩。你以為他聽到你聲音,所以躲起來。嘿,你像個電影里的小丑警察。」

厲警官抱歉地說:「對不起,二位女士,我自己也還沒有吃東西。在我們吃完東西之前,讓我們暫時宣佈休戰如何?」

「你說休戰什麼意思?」愛茜問。

「一個全面的停戰。」他說:「直到我們用完甜點為止。你們準備了甜點吧?有沒有,小姐?」

「巧克力派。」卜愛茜說:「真有你的。」

厲警官說:「你真會烤牛排。這一大塊幾乎是我見過烤得最好看的牛排了。請你在近骨頭處切一片給我。請,請,請,柯太太,你不要客氣,不必管我。」

我聽到刀子在碟子上刮的聲音。

我打開壁櫃的門,說着:「不要把肉都喂這條子,至少我也要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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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兩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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