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1
那晚醉后，我在家整整躺了一天。睡醒的時候，媽媽坐在床邊擔心地看着我。
我努力地從床上爬起來，對媽媽露出少有的笑容。
可媽媽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被媽媽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住了："怎麼了？你哭什麼啊？"
就在我被媽媽猝不及防的哭聲嚇得手足無措的時候，門被推開了，我看見了傻丫頭粉撲撲的臉，她的手裏提着一大堆吃的東西。她看見我的時候也忍不住驚叫："蕭然，你終於醒了！"
我莫名其妙，問她："我睡了很久嗎？你怎麼會來我家？"
"我早上看你沒來上課就幫你請了假，放學后就來你家看你了。阿姨說你昨晚酒氣衝天地回到家，一躺下就一直沒醒。"傻丫頭把手裏的東西放進廚房，出來的時候端了一碗粥遞給媽媽，然後對我說："你不知道阿姨有多擔心你，她在你床邊守了你一整夜。昨晚你吃的東西都吐得差不多了，快起來漱漱口吃東西吧！"
"謝謝我親愛的傻丫頭！我最喜歡你了。"我沒有看媽媽，只是捏捏傻丫頭粉嫩的臉，然後從床上蹦起來去漱口。
洗漱完了，我從廚房翻了一大堆東西狼吞虎咽地吃着。媽媽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了句："傻孩子，慢點吃。"
咳咳咳！
我被媽媽的話嗆著了，一直咳，直到咳出眼淚。傻丫頭連忙去廚房給我倒水。我緩緩地抬起頭，伸手擦乾媽媽剛才的淚痕："我以後不會喝醉了，你早點休息吧！"
說完我就走進了廚房。傻丫頭端著一杯水在廚房半天不動，看見我猛地衝進廚房，手裏端的水灑了一地。
她馬上慌亂地說："對不起，對不起！"然後就四處找拖把。
"你怎麼了？"我說。
傻丫頭平靜了一些，她說："蕭然，你很愛你媽媽不是嗎？為什麼不多對她好一點？"
"我想對她好一點。"我認真地看着傻丫頭的眼睛，說，"只是我怎麼努力都做不到。你教我怎麼做？"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福。"傻丫頭的目光從我的臉上移開，幽幽地說。
第一次聽到別人說我幸福，我一陣恍惚，不置可否地笑了。
我和傻丫頭走出廚房的時候，媽媽已經躺下了。我看了看時間，該是去LOSE的時候了，我抓起一件薄外套就往外走。傻丫頭跟在我身後輕輕地帶上了門。
02
"蕭然，我今天和你一塊兒去LOSE行嗎？"傻丫頭一臉古靈精怪地笑。
"不行！"我想都沒想一口回絕。
"我保證不會有事的。"傻丫頭可憐兮兮地看着我，繼續不依不饒地說，"我都約好了米哲。再說，你今天不是也在LOSE嘛！"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星光灑在傻丫頭的臉上，竟把她嬌俏的臉蛋襯托出幾分嫵媚。我不得不感嘆愛情的力量："被你打敗了！走吧！"
傻丫頭一路屁顛屁顛地跟我到了LOSE。
一進去，我不由得笑了。今天的LOSE可真夠熱鬧的，蘇妖在舞池裏蛇一樣地搖曳著肢體，米哲則是蘇妖的忠實粉絲在一旁直直地看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莫小默今天居然也在我經常坐的那個吧枱的角落安靜地把玩着他手中的酒杯。
就這樣遠遠地看着莫小默，在這麼一個熱鬧的氛圍中，他顯得是那麼的孤獨。忽然覺得這個簡單的孩子有心事了。
我用肩膀輕輕地撞了一下四處張望的傻丫頭："莫小默今天怎麼也來了？"
"在哪？我正找他呢！"傻丫頭說。
"就在那邊啊！"我朝吧枱那邊努努嘴，"你不是說你約了米哲？怎麼找起莫小默了？"
"我也約了他啊！"傻丫頭對我狡黠地一笑，然後拉着我往吧枱走過去。
走到莫小默的旁邊，傻丫頭拍了一下正在發獃的他，嚇得他把杯子裏的啤酒都灑了出來。看着他傻傻的樣子，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莫小默轉過頭，一臉專註地看着我，眉宇間有一絲倦意。
"小孩，叫你別這麼看着我，你怎麼不聽啊？"我被莫小默看得一陣心慌。
"小默哥哥，蕭然我給你帶過來了，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就說吧！我不打擾了哦！"傻丫頭對莫小默眨眨眼，然後就往米哲那邊走過去了。
我一頭霧水，心跳得更厲害了，像盪鞦韆般忽高忽低，似乎有一些期待。
"蕭然。"莫小默用他慣有的溫柔的聲音叫了我。
我抬起頭看他，他的臉上帶着歉疚的笑，接着他輕輕地說："那天你叫小冉回去是關心她，我不應該因為你的語氣重了些就對你生氣，對不起！"
看他堅毅的唇角，神情無比的認真，一瞬間，我竟有種如至夢境的溫馨錯覺。只是，他是在為另一個女孩向我道歉。
我想對他說，沒關係，睡了一覺什麼都忘記了。
可是好像有什麼哽在我的喉嚨，噎得我心痛。我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良久，我說了句："我該工作了。"
然後，我就走開了，留下莫小默孤孤單單的身影。
直到快打烊的時候，我都沒再靠近吧枱，一個人窩在衛生間的洗手台不停地洗著杯子和色子盒。
我獃獃地看着洗手台前大大的鏡子，鏡子裏是我精緻的面容，我努力地揚揚嘴角，想給鏡子中的自己一個微笑。哪知道，鏡中人的微笑疲憊，笑容倦怠，沒有一絲的生氣。
"嗨！原來你躲在這裏，我找你大半天了。"傻丫頭不知道從哪裏蹦了出來。
"找我幹嗎？"我低下頭認真地洗杯子。
"你怎麼把小默哥哥一個人丟在吧枱呢？"傻丫頭一邊照着鏡子一邊問。
"你把你小默哥哥帶來的，你就該陪他啊！"我轉過頭對傻丫頭淺淺一笑，用沾滿泡沫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傻丫頭的臉。
傻丫頭尖叫着躲開了，然後又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說："蕭然，你不開心了嗎？"
"我幹嗎不開心啊？說你是傻丫頭你還真傻啊！"我一臉燦爛的笑。
"我以為叫小默過來你會開心的。"從鏡子裏看見傻丫頭原本明亮的眼睛忽地暗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歡小默。"
我的心猛地一緊，選擇暫時性失聰。
原來，傻丫頭是如此的聰明。原來，我的掩飾是如此的無力。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跟他說呢？如果是我的幸福，我一定會努力去爭取的！"傻丫頭不顧我的沉默繼續說。
我一言不發地擦乾手，端起盆子準備往外走。傻丫頭攔住了我，眼神直直地刺了過來，顯得咄咄逼人地說："蕭然，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
那一瞬，我覺得一陣恍惚，傻丫頭的神情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伸出手，指尖輕柔地掠過她的臉龐，說："傻丫頭，別這樣看着我。你這樣太像我了，我不喜歡。"
"蕭然。"傻丫頭急急地叫了我。
"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但是，你怎麼知道莫小默就是我的幸福呢？"我臉上掛着散漫的笑意看着傻丫頭。
"你喜歡他不是嗎？那自己喜歡的人不就是自己的幸福嗎？"傻丫頭漲紅了臉。
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兩情相悅才是幸福。傻丫頭，你是那麼勇敢執着地追着自己喜歡的人，叫我怎麼告訴你呢？
或許，有關愛情的問題，永遠只有愛情本身才能解答吧！
"太晚了，你快點回家吧！要不幹爸會着急了。"我繞開傻丫頭走了出去，一出洗手間就看見了靠在牆邊吸煙的蘇妖。
我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心想，真是陰魂不散。
蘇妖這次意外地沒有跟我抬杠，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裊裊的輕煙縈繞在她的周圍，ESSE略帶薄荷味的香氣瀰漫了整個角落，散發出薄荷微微的清涼氣息，竟讓我覺得一陣心寒。
不知道為什麼，不說話的蘇妖竟會讓我害怕。
03
我把洗乾淨的酒杯放好，和大頭他們打了個招呼就準備下班了。大頭他們今天晚上要排一首新歌，原本我是要參加的，但是太累，我就先走了。
我走出LOSE的時候，雷蒙也跟了出來。他說，路上小心點！
他說得雲淡風清，匆匆轉身離去，但是回頭不放心地看我那一眼像一股暖流注入到我的心裏。如果，我們可以單純地做朋友該多好。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一隻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隱忍堅強。但是，當有一天你的身邊出現了很多天使一樣的人兒來給你溫暖，那個時候，野獸就會變得不再堅強，患得患失。
好好想想，上天是慈悲的。它在給了我那麼多的傷痛之後，又給了我意想不到的驚喜。只是，上天的慈悲又是那樣的殘忍。它給的幸福近在咫尺，卻又觸手不及。
看着雷蒙的背影，我呆了一陣。轉過身，竟然看見莫小默在不遠處站着，黑夜中，莫小默微笑的臉，被溫潤的月光柔和了輪廓，不真實得如在夢境。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笑眯眯地朝他走過去："怎麼？又是傻丫頭叫你等我？"
"嗯。"莫小默誠實得有點讓人不悅。
我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問："她呢？"
"米哲送她回去。"莫小默長長的睫毛如天使羽翼般垂下，無聲無息地遮蔽了那漂亮的眼睛，周圍的一切彷彿都黯然失色。
我對眼前的這個男生有些失望了，說："傻丫頭叫你等我你就等，她讓米哲送她回去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你有沒有問過自己是怎樣想的啊？"
"問過，我知道自己喜歡她。"莫小默輕柔地笑了，百分百肯定的語氣。
我的心裏錐刺般痛，冷冷地看着莫小默。我是從來就不想這樣看着他的，天知道我對着莫小默的時候多麼想擁有和傻丫頭一樣溫暖的笑容。
但是，此刻我感覺自己被傷害了："那你有沒有問過我要不要你等？"
莫小默不說話了。
"我喜歡你！"我抬頭，無比認真地看着莫小默，"但是，我不要別人的幸福。"
"對不起！"莫小默明亮的眼睛裏藏着些許受傷。
"你不是喜歡傻丫頭嗎？為什麼你除了默默陪伴之外什麼都做不了？為什麼你看見她和別的男生有說有笑你無動於衷？"我的心凌遲般痛起來，"為什麼當她將你推向另一個人的身邊的時候，你也可以這麼坦然？"
"我只想讓她開心，一直以來我只想着她需要我做什麼我就會去做。但是沒想到傷害了你。蕭然，真的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莫小默往前走了一步，溫柔地看着我。
昏黃路燈下，燈柱的黑影印在他的身上。他那樣子，竟是我從未見過的隱忍脆弱。他還是用他慣有的溫柔眼神看着我，但是，卻刺得我心痛。
我堅持要莫小默先回去，即使他一再強調說這次是他自己要送我回家，我還是拒絕了。我忍住不去看莫小默離開的背影，那個純凈水一般的安靜男生，那個溫柔一笑就會讓人覺得滿室都充滿陽光的男生，一點點從他身上抽離，重新注入的是滿滿的憂傷。溢出來的憂傷在他的周圍暈出一道淡藍的光圈，讓人一看就覺得很悲傷。
04
第二天放學后，我坐在操場邊的台階上等傻丫頭。她去辦公室了，老師找她談話。
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看着天空由橘紅變成薔薇色再變成深藍。傻丫頭終於從教學樓那邊走了過來，眼睛紅紅的，像只受委屈的小白兔。
"怎麼了？"我指指身邊鋪好紙的台階示意她坐下。
"老師批評我了。"
"因為米哲吧！"我說。
"沒，是說我成績下滑得很厲害。"
"不是因為米哲嗎？"我逼問。
傻丫頭沒有說話。沉默，又是沉默，不知道是不是沉默就可以逃避一切。我有些煩亂不安了，說："你和米哲到底怎樣了？你看不出來他喜歡蘇妖嗎？"
"我知道他喜歡蘇瑤。但是我喜歡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傻丫頭堅定地看着我。
"你真是夠傻的。"我氣不打一處來。
"我是傻！可是蕭然，你也一樣傻！"傻丫頭的嘴角泛起一個虛弱的笑容，讓人心疼。
"我是傻，但是我知道什麼是屬於自己的，什麼是不屬於自己的。"我偏過頭不看傻丫頭。
"什麼是屬於自己的呢？我只知道我喜歡他，他就是屬於我的幸福。"傻丫頭幽幽地說。
傻丫頭的話像是利器直刺我的要害，讓我一陣心悸。我轉過頭看傻丫頭，她還是明朗地對我笑，只是為什麼我覺得越來越不懂她。
"傻丫頭，你變了。"我的心酸澀地抽痛。
"蕭然，我沒變。只是太想要幸福。"傻丫頭輕輕地抱住了我。
我一直以為是我站在傻丫頭的前面保護她不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傻丫頭已經悄悄地長大，站在我曾經站的位置輕擁着我給我溫暖。
傻丫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蕭然，你知道嗎？當米哲用着近乎迷戀的眼光看着蘇瑤的時候，我多麼希望變壞。我恨我這麼乖巧，我喜歡像你一樣。"
我猛地推開傻丫頭："你如果變成我，會有很多人傷心的。你都不知道我多麼羨慕你的笑容。"
"是因為小默吧！"傻丫頭咧嘴笑了，即使是在晚上，她的笑容也明凈得耀眼。
"不要再撮合我和莫小默了。"聽到傻丫頭提到莫小默，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
"為什麼？你不是喜歡他嗎？"傻丫頭一臉的不解。
我忽然就很生氣："我喜歡他！但是你明明知道他喜歡的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不要施捨的幸福！"
"蕭然！"傻丫頭瞪大了眼睛，眼淚就要流下來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人更傷心？"我冷冷地說完最後一句話就走了。
對不起，傻丫頭！我從沒想過會這樣和你說話，我從沒想過會讓你流淚。但是這次，我是真的傷心了。
熟悉的街道上，各色櫥窗悄然變幻著季節，不知不覺就到了冬天。我一個人在初冬的街頭慢慢地走着，往事浮雲般掠過我的腦海。自從認識了傻丫頭，我漸漸走出那個圍困着自己的充滿落葉腐敗氣味的陰濕的角落，漸漸地褪下尖銳的外殼，一次次地試着溫暖地微笑。她真的就像一個天使一樣悄然來到我的身旁，給我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只是為什麼，天使也會變嗎？我怎麼覺得傻丫頭和我像是在往錯位的方向行走？
晚上到LOSE上班的時候，我還是心事重重的，總覺得一切都亂了，可是我卻理不出頭緒。空閑的時候，我靠在吧枱邊靜靜地聽雷蒙唱歌。現在，似乎只有雷蒙的歌聲能夠給我安慰了。
蘇妖不合時宜地端了一杯酒走到我的面前，張揚地笑着說："怎麼了？今天和沈小冉吵架了？"
我略微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但馬上恢復了之前的漠然。然而，還是被蘇妖捕捉到了那一絲訝異："覺得奇怪了？我今天很湊巧地從操場經過，又很湊巧地看到了一幕姐妹反目的好戲。"
看着蘇妖得意的笑，我忽然就很想抽她一嘴巴，但是我還是忍住了，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丟給她："我真是奇怪，你這光鮮的外表下面怎麼會那麼陰暗！"
蘇妖今天居然沒有生氣，而是看着我哈哈大笑，笑得我毛骨悚然馬上離開了。看到蘇妖，我真的相信愛情使人瘋狂。
05
自從那天和傻丫頭在操場上說過話后，之後的幾天我都盡量避著傻丫頭和莫小默。之前的心緒不寧讓我總結出一個答案：我不應該加入傻丫頭的生活。如果沒有我的打擾，傻丫頭的生活應該還會像以前一樣美好，莫小默也能像以前一樣簡單快樂。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歸結到自己身上，以為只要自己改變，那麼一切都會變得美好。我高估了自己，在命運的車輪面前，我只不過是一隻弱小的螳螂罷了，試圖螳臂當車簡直是天方夜譚。我們都只能無力地隨着命運的車輪前進，無法控制。
傻丫頭一次次地想和我說話，都被我冷冷的神情回絕了。但是，我又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她。她開心了、不開心了，我都盡收心底。第一次覺得，友情也像愛情一般讓人牽腸掛肚。
每次上課我獃獃地看着傻丫頭的背影的時候，米哲就會賤賤地湊過來露出很不解的神情。我冷冷地瞪他一眼，他吐吐舌頭馬上識趣地縮回了腦袋。
這天，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一下晚自習就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蕭然，最近怎麼沒見你和沈小冉一塊兒玩啊？"
"你管呢！"我瞟了他一眼，抽出書包準備去LOSE。米哲像個幽靈一樣也跟了過來。
我飛快地走着，米哲在後面一邊拿車一邊沖我喊："喂！等等我啊！我今天也去LOSE。"
我懶得理他，走到站台邊上剛好公交車來了，我飛快地上了車。
06
雷蒙跟老闆說了我加入樂隊的事，今天是我第一次作為LOSE樂隊的一員在LOSE上班。我把紮起的頭髮隨意地披散下來，把寬鬆的白色T恤捲起一角，然後就這樣隨意地上台了。和雷蒙交換了一個眼神后，雷蒙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對大家說："今天，我們要為大家介紹我們樂隊的一位新成員，蕭然。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們，我們會做得更好。"
等雷蒙說完我就走到雷蒙經常唱歌的那個位置，光柱打下來，LOSE變得異常安靜。我瞥了一眼台下，看到蘇妖氣憤得有些扭曲的臉蛋，不自覺地笑了。我把眼神從蘇妖的臉上收回來，清了清嗓子說："很高興能夠加入LOSE，能夠站在這個地方唱歌。接下來我想唱一首歌送給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朋友，希望她開心。謝謝！"
說完，音樂響起了，我慵懶地坐在吧椅上扶著話筒架輕唱起來："窗外陰天了，音樂低聲了，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我沒想到今天的演唱是那樣地受歡迎，於是一首接一首地唱着。下班的時候，大頭叫住了我，說是今天這麼成功要慶祝一下。我走出LOSE，看外面下起了大雨，我沒有帶傘於是留了下來。沒想到蘇妖也粘著雷蒙留了下來。
說是慶祝無非又是喝酒，我答應了媽媽不再喝醉，正好有了蘇妖的加入，大頭他們也不會總是勸我喝酒，於是我端著一杯酒走到吧枱邊安靜地坐下。
我側身對着雷蒙他們坐的位置，蘇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大頭他們和蘇妖喝得正High，也顧不上管我，我心裏竊喜。就在我對他們那邊看的時候，雷蒙往我這邊投來關切的目光，我裝作沒看見，轉過頭看杯中的酒。
"今天怎麼這麼悶？"雷蒙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你怎麼過來了？一會兒蘇妖看見了，又該咬着我不放了。"我擠出一抹笑。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雷蒙沒有接我的話，兀自說了起來。
"不用，你過去玩吧！我就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我對雷蒙微微一笑，示意他快離開。
雷蒙沒有說話，擔心地看着我。我笑得心都痛了，對雷蒙說："過去吧！我真的沒事。"
還沒等雷蒙離開，蘇妖就醉醺醺地過來了，嘴裏胡亂說着一些讓人聽不清的話。她提着一瓶酒在我面前重重地放下來，我真擔心酒瓶子會被震碎。
"蕭然，你真他媽的會裝！"蘇妖滿口酒氣沖我嚷嚷，然後又神經質地大笑。
我不想和一個酒瘋子鬥氣，於是繞過她走到大頭身邊和他們喝酒。哪知道，蘇妖不依不饒地跟了過來："蕭然，你裝什麼清高？不就仗着雷蒙喜歡你，你有必要這樣不可一世嗎？"
"你醉了。"我頭也沒抬地說了一句，然後繼續和大頭碰杯、喝酒。
"我沒醉！"蘇妖突然像一隻發瘋的獅子一樣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
"蘇妖，你他媽的瘋夠了沒？"雷蒙緊張地走過來扶我，等我站定了，他惡狠狠地吼了蘇妖一句。我從來沒看過雷蒙這個樣子，雙眼裏迸發了森森寒意，彷彿要吃人一般。
蘇妖嚇得愣了一下，不過，她知道雷蒙不會對女生怎麼樣，於是趁著酒精的作用繼續發瘋。這次她沒有推我，也沒有打我，而是猛地俯下身貼到我的面前，一掃平日裏的張揚銳利，眼神裏帶着深深的受傷，低低地略帶哽咽地對我說："蕭然，你不是喜歡莫小默嗎？那就不要再纏着雷蒙了，把他讓給我行嗎？你知不知道，在你看來無所謂的人，對於我，是求之而不得的。把雷蒙讓給我，行嗎？"
蘇妖越說越傷心，她抑制不住地哭起來。我的心也彷彿浸了酸梅汁，眼前氤氳出一層霧氣，輕輕地對她說："雷蒙從來就不是屬於我的，怎麼讓呢？"
蘇妖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臉上的妝已經被她哭花了，神情是難得的惹人心疼的乖巧。她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雷蒙馬上叫大頭把她送回家，剩下的幾個人也沒了興緻，都各自散了。
我靠在椅子上，如虛脫般，半天站不起來。雷蒙就靜靜地站在我的身旁等着我。
為什麼我們的愛都是近在咫尺，卻無法企及？
我好累，真的好累。忽然間很想回家，很想媽媽，第一次在自己茫然無措的時候想念媽媽溫暖的懷抱。我硬生生地讓自己從傻丫頭的生活中抽離出來，現在我又是一個人了，沒有傻丫頭，沒有莫小默，一切恢復到最初的狀態，我什麼都沒有失去。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像被鎚子一下下地重擊，又悶又痛，快要窒息。
我努力地站起來，無神地走出LOSE。暴雨籠罩了天地，我站在雨中仰起臉，任憑清冷的雨水順着眉眼睫毛流下來，溫熱的液體不停滑落，竟有點咸澀。雨夜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自己嚮往的幸福究竟在哪裏。
"蕭然，怎麼了？"雷蒙輕柔地扳過我的肩，專註地看着我，他的眼睛也被雨水浸得發紅。
我像一個迷路的小孩一樣猝不及防地大哭起來，口齒不清地不停說着："我要回家，回家……"
雷蒙遲疑地拉住我的手，眼神如夏夜的月光一樣溫柔，他說："回家。"
然後他就拉着我在雨夜往家的方向狂奔，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召喚着我，他說，回家。
回到家，我馬上換掉已經濕透的衣服，然後躡手躡腳地爬到媽媽的床上，蜷縮著坐在床頭，溫柔地看着媽媽。媽媽被我的響動驚醒了，她看見我的時候怔了一下，好像是被嚇到了。我尷尬地對媽媽笑笑："吵到你了？"
"然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真是……"媽媽滿臉的自責。
"媽媽！"我打斷了媽媽的話。
媽媽驚喜地抬起頭看我，我裝作不經意地轉過頭，悠悠地說："早點睡吧！"
說完，我輕輕地下床走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了。有很多話想跟媽媽說，可最後還是衝破不了長久以來築起的那道堅固的心理防線，終究還是放棄了。但是，內心的恨已經一點點慢慢融化。黑暗中，我想起傻丫頭對我說：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福。
07
早上起來的時候，頭很痛，可能是昨晚淋雨有點感冒了吧！我把媽媽的早餐買好，然後就出門了。沒精打采地走進教室，我習慣性地往傻丫頭的座位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傻丫頭關切的眼神，我不自然地垂下眼帘，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把布包塞進課桌抽屜的時候，抽屜里像往常一樣放着一瓶牛奶和兩個水煮蛋。我把它們往邊上推推，把布包塞了進去。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的，眼皮直跳，我想，是因為昨晚沒睡好吧！於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中午的時候醒來去吃了午飯，回來后又繼續睡。老師已經完全放棄了我，只要我不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她也不會管我死活。這樣最好，我樂得自在。
我眼睛是閉着的，耳朵卻是異常的靈敏。下課鈴一響，我身上像安了彈簧一樣猛地彈了起來。我迅速地把包從抽屜里抽出來，準備離開。哪知道，一張小小的紙片隨着我的包從抽屜里飄了出來。我好奇地撿起來一看，紙片上熟悉的字跡像根針一樣刺痛了我的心。
傻丫頭在紙片上留言叫我下課後去她家，說有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難道是乾爸生病了？還是她自己有什麼事？我一路忐忑地想。原本是不想去她家的，但是腳不自覺地就往她家的方向走。到了她家樓下，我停了下來，狠狠心準備往回走的，哪知道，傻丫頭從她家的窗戶探出頭來，開心地對我招手："蕭然！快點上來啊！就等你了。"
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無法拒絕地上樓了。門是虛掩的，推開門，傻丫頭就端著一個點滿蠟燭的蛋糕迎了上來，嘴裏還不停地唱着"祝你生日快樂"！
莫小默和乾爸跟在傻丫頭的身後，莫小默也輕輕和著《生日快樂》的調子，乾爸拍着手打着節奏，滿臉慈愛地笑。
我猛地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內心像被什麼東西擊中，溫柔像水一樣從心底流瀉出來。我安靜地看着眼前這些溫暖的人兒，他們唱完歌，傻丫頭臉上帶着篤定的笑意看着我："親愛的，生日快樂！"
"謝謝！"眼淚終於抑制不住地滾落下來，這麼多天冷冷的堅持在傻丫頭藍天般明凈的笑容里轟然倒塌。
圍在桌旁看着盈盈燭光準備許願，傻丫頭湊到我的耳邊，輕輕地告訴我："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哦！"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在幫老師清理學生資料的時候看見了你的生日，當時，我也是和你現在一樣的表情。"
"你怎麼不早說？我什麼禮物都沒準備。"我有點尷尬地說。
"你就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不理我好嗎？"傻丫頭定定地說，眼睛裏帶着柔亮的光。
"嗯。"我重重地點了頭。
"好耶！快點許願嘍！"看見我點頭，傻丫頭馬上開心得像一隻小花貓。
橘紅色的燭光在我的眼前折射出一圈圈光暈，透過燭光看傻丫頭，她就像一個天使，臉上帶着純凈溫暖的笑容，永遠只記得快樂和幸福，永遠只記得別人的善良，那些傷害與殘忍，她從來不曾記起。這樣一個美好的孩子，我就連靠近她都怯怯的。
閉上眼，我貪婪地許了3個願望，希望傻丫頭永遠美好，希望媽媽快點好起來，最後，希望我們年輕的愛情不至於那麼的無可拯救。
睜開眼，傻丫頭馬上笑嘻嘻地湊到我的面前，撒嬌似的要我說出許了什麼願望。我反問傻丫頭許了什麼願，她耍賴地扭過頭去不肯回答。最後，我們還是誰都沒說出自己內心虔誠的願望。
事先說好了不準打蛋糕仗，因此我努力剋制着內心那蠢蠢欲動的使壞因子，安分地吃完了蛋糕。不過，最後看見盤子裏剩下的一點奶油，我實在是覺得忒可惜了點，於是本着不浪費的高尚品格毫不猶豫地連奶油帶盤子一起貼在了傻丫頭的臉上。看着傻丫頭滿臉奶油不知道從何擦起的委屈樣子，我笑得快要抽筋。莫小默和乾爸不管我們兩個瘋丫頭，只在一旁溫潤地笑着看我們。
這時候的我們真的像個孩子，有着這麼奢侈的心情和笑容。
傻丫頭去衛生間洗了臉走出來，故作生氣地對我說："本來有禮物送你的，但是現在臨時決定不送了！"
"小冉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啊！"莫小默也在一旁打趣。
"啊！我知道傻丫頭最好了，怎麼捨得生我的氣呢？是不是？"我帶着求饒的笑用肩膀輕輕地碰著傻丫頭的肩膀。
傻丫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我挑挑眉毛，做了一個很無奈的表情："被你打敗了啦！"
說完，她就走進房間拿出兩個包裝得很漂亮的盒子，一個粉紅，一個淡藍。她把淡藍色的那個盒子遞給我，說："是爸爸送給我們的禮物。"
深深的感動排山倒海地席捲過來，我接過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條素白的棉布裙子，我輕輕地撫摸著裙子上每一個精緻的褶皺，眼前泛起一層濃重的霧氣。
傻丫頭也打開了禮物，居然是一條和我的一模一樣的裙子。我和傻丫頭不約而同地走到她爸爸身邊，在她爸爸的臉上重重地吧唧一口。
然後大聲地說着："謝謝老爸！"
"謝謝乾爸！"
乾爸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看着乾爸憨直的笑容，我的心細細密密地痛了起來。乾爸用他粗糙的大手愛憐地摸摸我的腦袋，示意我和傻丫頭去試試裙子。我抬起頭，對他咧嘴笑。
和傻丫頭在房間里換上裙子，我有點不敢相信鏡子中的人是自己。齊膝的裙擺上微小的細褶和領子邊精緻的褶皺相得益彰，微卷的頭髮自然地垂在胸前，幽幽綻放着純美無邪的氣息。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傻丫頭，恍惚間，我竟然覺得自己與她有幾分神似，似乎也變得美好起來。
傻丫頭整理好自己的裙子，轉過頭看我，嘴巴誇張地張成O型，發出驚嘆的聲音："天啦！蕭然，你就像變了一個人。剛看見裙子的時候我還覺得不適合你的風格，想不到你穿上去會這麼合適。快點出去給爸爸和小默看看。"
我被傻丫頭強行拉出了房間。當我和傻丫頭笑盈盈地在乾爸和莫小默面前站定的時候，眼前這一老一小兩個男人的反應和傻丫頭如出一轍。乾爸對我和傻丫頭豎起大拇指，莫小默則獃獃地看着我們："你們現在就像一對雙胞胎。"
我滿心歡喜地笑了。
08
今天我曠了工，沒有去LOSE，從傻丫頭家裏出來后就徑直回家了。
從傻丫頭家裏出來的時候，傻丫頭輕輕地抱了我，用她甜美的聲音在我耳邊說："蕭然，我剛剛貪心地許了3個願望。"
我笑了，原來我們都是貪心的孩子。
傻丫頭接下來的話讓我的笑容凝固在唇邊，她說："其中的一個願望是希望你可以原諒你的媽媽，要知道，有媽媽的孩子真的很幸福。"
每年我的生日，媽媽都會在家為我準備，即使她病最重的時候也從沒忘記。但是自從搬到棚戶區后，我就從來沒有過生日，每次看見媽媽準備蛋糕和飯菜，我都是一臉的漠然。
這麼多年，我用怨恨的絲一層層地裹住自己，讓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渴求。我愛媽媽，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愛她。只是，長久以來冰封的內心容不得我承認內心的愛，於是，我一次次地用傷害來逃避。傻丫頭的話驚醒了我，我想，我應該勇敢地原諒吧！
緊緊抱着乾爸送我的裙子走在深夜寒冷的街頭，內心卻溫暖極了。我急急地走着，期待着這麼多年來和媽媽過的第一個生日。邁出了第一步，以後的每一個生日我都可以像今天這樣幸福了吧？
我帶着最美好的期待往家裏走去。
快到我家巷子口的時候，我聽到一陣嘈雜聲。一輛消防車停在巷口，消防員在周圍跑來跑去。
我莫名其妙地往巷子裏走去，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加快了腳步。剛走出巷子，就看到家的方向一片火光，冒着滾滾濃煙，我忐忑地朝着家狂奔。
眼前的景象讓我驚呆了，手中的裙子滑落在腳邊。
我家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熊熊的烈焰像瘋狂的火蛇，夾雜着灰末，煙塵在火光中亂躥。很多人相互呼喊著，有的提着水桶，有的端著臉盆，還有的用長長的樹枝，焦急地奮力撲火。我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雷蒙。我瘋了似的跑到他身邊抓住他大喊："我媽呢？我媽在哪裏？"
雷蒙看見我的時候有點吃驚，把我往後面一推，大聲地說："你快走開！這裏危險。"
我被雷蒙重重地推倒在地上，雷蒙擔心地看了我一眼后馬上又轉過身奮力撲火。我顧不上身體的疼痛，爬起來又沖了上去，扯住雷蒙的衣服大聲地問："我媽呢？你他媽的快說啊！"
雷蒙顧不上回答我，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一根大樹枝衝到最靠近火海的地方用力地拍打跟前熊熊燃燒的火焰。
雷蒙的臉上滿是煙灰，被汗水一衝，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表情焦急而嚴肅。我慌了，以前我遇事挺鎮定的，可現在看着周圍焦急奔走的人們，看着眼前壓不住的火勢，我心跳快得讓我無法承受了。
我隨手抓住從身邊經過的人，顫著嗓子問他們有沒有看見我媽媽。但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茫然地搖頭，然後又急急地投入到救火中。
沒有人理我，沒有人回答我。
"我媽在哪裏？"我像一隻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然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抓住雷蒙的手臂，聲音裏帶了哭腔。
"我來你家的時候，火已經燒起來了。"雷蒙低聲說。
"不！不可能！我媽一定不在裏面，一定不在……"我失神地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瘋了似的要衝進火海。就在我往前沖的時候，雷蒙拉住了我，用他有力的手臂緊緊地箍住我的身體，不讓我靠前。
"放開我！放開！"我聲嘶力竭地喊著，對雷蒙又踢又咬，"放開我，要不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可是，任憑我怎麼打罵，雷蒙都沒有鬆手。他奮力扳過我的身體，紅着眼睛對我吼："你別瘋了，這麼大的火，你就算進得去也出不來！"
雷蒙的話讓我變得更激動，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渾身哆嗦了一下，箍住我的手臂鬆了。我正準備趁機往火海里沖，可還沒等我邁開步子就馬上再次被雷蒙有力的手緊緊鉗住了。就在雷蒙拉住我的時候，正在熊熊燃燒的棚子由於火勢太大，整個坍塌了。
"啊……"我放聲大叫，哭喊聲是從沒有過的凄涼，高高地回蕩在被火光映紅的天空上。
"蕭然！"雷蒙把我抱得更緊了，聲音輕柔得像春天裏和煦的風，"乖，安靜一點！你媽媽會沒事的。"
但我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不停地搖著雷蒙的身體："我媽沒在裏面是嗎？是不是？你告訴我啊！"
"消防員呢？都去哪裏了？快點來救救我媽……"
"雷蒙，求你了，放開我，求你了……"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由最初的憤怒抓狂變成後來的苦苦哀求，到後面嗓子已經哭喊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整個人筋疲力盡地癱倒在雷蒙的懷裏。
我就那樣兩眼空洞地看着眼前焦急的人們，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敢去想。巨大的壓抑壓在我的胸口上，難過像潮水一樣漫過全身，眼淚大滴大滴地悄無聲息地滾落。此刻，如果有個人拿把刀刺在我的心上，或許我會好受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火終於被撲滅了，人們從廢墟里抬出一具已經燒成黑炭似的屍體，我遠遠地看着不敢靠近，眼睛用力地睜著，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
生活總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給我最燦爛的驚喜，卻也在我最幸福的時候給我致命的一擊。
我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一般木然地在被燒成灰燼的廢墟里緩緩地走着，雷蒙在我的身後無聲地跟着。我希望能夠找到一絲有關媽媽的東西，但是沒有，一切都已經成為灰燼，包括媽媽，包括那長久的愛與恨的糾纏，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遺憾。
這場大火不僅燒掉了我的家，還燒掉了我在這世上唯一的依戀。這次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早上出門前媽媽不是還好好的嗎？傻丫頭抱着我的時候我不是已經決定原諒了嗎？我抱着裙子的時候不是覺得久違的幸福降臨了嗎？為什麼轉眼間一切都沒有了，一切都走得那麼徹底？除了那條我覺得可以給我帶來幸福的被燒掉一個角的裙子，什麼都沒有留下。
原來幸福真的是長著翅膀的，轉眼間，就飛得無影無蹤。
我苦澀地笑了，轉過身啞著嗓子問雷蒙："這是夢，對嗎？"
"蕭然……"雷蒙滿眼的心疼。
我無力地蹲在地上，痛絲絲縷縷地滲入我的皮膚，我終於無法抑制地放聲大哭。哭聲在空曠的廢墟上空回蕩，驚醒了安睡的飛鳥。
09
我成了孤兒，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過了很長時間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一直覺得這是一個冗長的噩夢，可是為什麼我用儘力氣也無法醒來？
媽媽很快就被火化了，在看媽媽最後一眼的時候，我以為我會害怕，我以為我會大哭，但是我前所未有地平靜，平靜得讓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安靜地處理好一切，然後就回到梅姨家。
在火災后，我一直都寄居在梅姨家裏，無處可去。我不哭不鬧，連話都不說了。常常是對着人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我總是長時間地坐在那間被我塗滿油彩的破棚里看着前面的一片廢墟，看着看着就淚流滿面。
消防員告訴我，可能是因為我家廚房的爐子倒了引起的大火。他們只能給我官方的回答，而事實永遠無法知曉。
我找到雷蒙，問他火災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告訴我，那天媽媽在廚房煲湯，說是想給我好好地過個生日。她煲湯的時候叫來雷蒙，托雷蒙去給我買一個生日蛋糕。雷蒙從我家出去的時候，媽媽還好好地在廚房裏煲湯，等雷蒙買好蛋糕興沖沖地回來的時候，我家就已經是一片火海了。誰也不知道火是怎樣燒起來的。
我問雷蒙："如果那天媽媽不給我準備生日，那麼，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雷蒙死死地沉默著，沒有給我答案。我知道，一切都沒有如果。
我無法想像媽媽被困在火海里的那一刻是多麼的絕望，我都還來不及跟她說句"對不起"，我都還來不及對她說一句"我愛你"，我們都還來不及一起過個生日，她就這樣殘忍地走了，連原諒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媽媽，我再也不會恨你了，再也不會看着你的時候一臉漠然了。你在天堂要開心地生活——
媽媽，我再也不會總是在外面不願回家，再也不會總是讓你一個人在家吃飯了。天堂里有很多天使陪着媽媽吧？媽媽不會再寂寞了——
媽媽，我再也不會讓你哭，再也不會讓你生氣，再也不會在生日的時候躲着你，再也不會……媽媽，爸爸在天堂里等着你吧？和爸爸在一起一定要幸福哦！媽媽，不要擔心，不要牽掛……媽媽，我會變乖，我不哭，我會想你們……
"媽媽，對不起，我愛你！"我對着灰濛濛的天空張張嘴，想像著媽媽溫婉的微笑，滾燙的眼淚順着臉龐大顆大顆無聲地往下滑。
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天沒有去上學了，每天就坐在廢墟邊上，一言不發。這天，我像往常一樣坐在破棚里仰望門外灰暗的天空，沒有一絲表情。忽然，一個嬌小的身影映入眼帘，越走越近。
我親愛的傻丫頭，她終究還是來了。出事的第二天我叫雷蒙轉告傻丫頭說我去外地寫生，最近就不去上學了，我不想讓她看見太多的苦難。她的眼睛是那麼的清澈，我不忍讓它染上陰霾。
命運的腳步還是將她帶到我的身邊。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多麼需要她。傻丫頭默默地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輕擁着我。我再也無法努力掩飾。虛脫般的無力感染遍全身，我彷彿失去了痛的能力，只是全身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原來，在傻丫頭面前，我根本就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傻丫頭在我耳邊柔聲說："蕭然，一切都過去了。跟我回家吧！以後我就是你最親的人。"
我輕捧著傻丫頭美好的臉，告訴自己，以後我就只剩眼前這個天使一般的孩子了。誰也不可以傷害她，誰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