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坦白

【45】坦白

楚芊芊突然不怕冷了。

這個認知令楚芊芊滋生了一絲不小的興奮,終於不用在夏天還恨不得穿着薄薄的棉衣了。

楚芊芊叫來綉娘,給自己量身做了十二套夏裝,用的是薄得幾乎能看見手臂的蠶絲,這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本身無病,卻不知為何,總感覺置身在冰窖之中,除了與諸葛夜行房之外,別的時候她連流汗都是奢望。

可現在,她奇迹般的好了。

沈氏看着楚芊芊高高興興地訂做衣衫,還以為楚芊芊是因為諸葛夜今晚要過來而開心:「瞧把你給樂的。」

能跟正常人一樣,她當然樂。

對於沈氏的誤解,她便沒解釋什麼了,反正她心裏,也的確很期待諸葛夜。

典雅別緻的房間,夜明珠清輝明潤,照在女子如玉的肌膚上,若銀河泄了一地的光。

諸葛夜坐在冒椅上,定定地看着對面的女子,女子也看着他,沒戴幕籬。

窗外的夜色,漸漸暈染了一點星光迷離。

室內的氣氛,也因這樣的僵持而生出了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諸葛夜素來不以貌取人,便是楚芊芊,也不是容貌上打動了他,可此時看着這個身着紅衣的女子,他竟有些錯不開視線了。

這美,還真就無關氣質,就是色入中秋之月,面若春曉之花,眉眼鼻樑紅唇,沒有一處不精緻得巧奪天工。

便是上官若這樣的絕代佳人,碰上她都得暗淡三分。

而她除了容貌出眾,連定力也超乎常人,與諸葛夜對視良久,一點閃躲或迴避的意思都沒有。

還是諸葛夜綳不住,率先打破了彼此的沉寂:「你究竟是誰?」

女子神色無波道:「歐陽傾。」

諸葛夜面色就是一變!

歐陽傾的名字她再熟悉不過了,世宗的髮妻,諸葛琰的生母,第一個封了后的漢人,雖然是死後才追封的,可在喀什慶的歷史上絕對是前無古人了。

可……她不是死了二十年了嗎?

怎麼會如此鮮活地站在自己面前?

哪怕她是偷偷活着的,容貌上也該有些許改變,總不會誰都跟上官若一樣,是個被時光遺忘的美人吧?

可若不是這樣,又如何解釋孫內侍在十三到二十歲的女子中尋找,卻一直找不出她的真實身份呢?

除非本身的年齡就判斷錯了。

腦海里閃過無數念頭,諸葛夜眯了眯眼:「不可能,端敏皇后已經死了,那年,我三歲。」

歐陽傾探出沒有溫度的手,輕輕摸了摸諸葛夜的腦袋:「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諸葛夜滿面黑線!

歐陽傾無波無瀾的眸子,卻因他一瞬間炸毛的樣子而微微漾開了一絲莫名意味:「你三歲,生了一場大病,險些喪命,是也不是?」

諸葛夜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他並非天生體弱,而是三歲那年,在世宗的葬禮上摔下太液池,撈上來后昏迷了足足一月,自此,身子便不大好了,尤其到了冬天,整個人便像死了一樣,床都下不來。

這些當然不是他自己記得的,畢竟三歲的事,誰會記得那麼清楚?不過父皇與母后都嚇壞了,後面連湖泊都不許他靠近了。

「孤落水的事,又不是什麼秘密,別以為說出這個,就能證明你是歐陽傾!」

八竿子打不著邊兒!

歐陽傾沒因他惡劣的態度有所生氣,只是起身來到窗前,望向了無盡星空:「陛下是純陽之男,你也是。我是純陰之女,楚芊芊也是。」

諸葛夜聽得莫名其妙,轉過身,看向她孤寂的背影道:「如果你真是歐陽傾,當初為什麼要假死?」

「我沒假死。」她淡淡說道。

諸葛夜越發糊塗,沒假死,難不成真死?可死人能復活?還復活得這麼漂亮?這女人,八成是腦子不正常。

不僅腦子,她的身體好像也不太對勁,她剛剛明明受了傷,這會子便隨意走動了,她不怕疼的嗎?

想起疼痛,諸葛夜聯想到了她接連射出來的兩箭:「你為什麼一開始要殺我,後面又要救我?」

歐陽傾沒說話,也沒轉過身來看他。

諸葛夜又道:「是認出我是太子了?」

歐陽傾硬生生地道:「的確是認出來了。」

諸葛夜冷冷一笑,果然是忌憚他的身份:「你跟年四爺是什麼關係?」

「年四爺?」歐陽傾依舊是望向星空,語氣里多了一絲困惑。

諸葛夜卻不信她不認識年四爺,起身,來到她身邊,看着她完美的側臉道:「他利用前朝禁曲的幻術,將你印在了孤的腦海里,如果你不認識他,他為何要這麼做?說!你是不是跟他串通一氣來挑撥孤與楚芊芊關係的?」

歐陽傾側目,望進了他滿是怒火的眸子,語調生硬地說道:「你研習過禁曲的,應該明白,幻境中看到的,是你心裏想要的。」

諸葛夜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在她一本正經的語調里轟的一下粉碎了。

但他根本都不記得她,又怎麼會想要她?

更別說,她還是他名義上的皇嫂!

諸葛夜無法直視這種有悖倫理、又背叛芊芊的行徑。

似是感受到了諸葛夜的惱羞成怒,歐陽傾淡定地問:「想殺我?」

諸葛夜握緊了拳頭。

歐陽傾淡漠地移開了視線:「你殺不了我。」

諸葛夜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你怎麼會知道我研習過禁曲?」

這件事,連上官若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

生硬的語氣,卻叫諸葛夜聽出了小女兒家嬌嗔的味道。

諸葛夜覺得自己是魔怔了,這個女魔頭,哪兒可能有小鳥依人的一面?她殺人眨下眼都是奇迹了。

歐陽傾彷彿真的篤定了諸葛夜不會殺她,臉上一絲擔憂都無:「你說的年四爺,是誰?」

諸葛夜再次冷笑:「一個跟你丈夫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

歐陽傾立馬看了諸葛夜一眼。

諸葛夜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看孤做什麼?孤又不是你丈夫!」

歐陽傾「哦」了一聲:「你說世宗陛下啊。那我懂了,他叫年柯。」

諸葛夜濃眉蹙得更緊:「還說你不認識?」

歐陽傾很認真地道:「我不認識年四爺。」

諸葛夜眸光一涼:「那你又知道他叫年柯?」

歐陽傾點頭:「你說年柯,我就認識。」

「那他是誰的爪牙?」

「那個人的。」

「哪個人?」

「我不知道他名字。」

諸葛夜要吐血了:「要不是年四爺已經死了,我就該把你們抓起來,好生對質一番!」

歐陽傾看向了他:「死了?何時?」

諸葛夜淡道:「今年三月,掉進蝕骨草了。」

歐陽傾搖頭:「那就是沒死。」

諸葛夜濃眉一蹙:「你怎麼知道?」

歐陽傾慢悠悠地靠上了牆壁:「我看見他了,在漁村。」

……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弄醒了昏迷床榻的納蘭嫣。

納蘭嫣一睜眼,就看見一張交錯著疤痕的猙獰的臉,當即嚇得尖叫了起來!

男人勾唇一笑,閃動着精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納蘭嫣的表情:「真是個沒心沒肺的東西,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反而怕我?」

救?

納蘭嫣定下神,這才想起自己被一個與歐陽傾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射中大腿的事,當時對方已經拉開了第二次弓,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腳上一股大力,被什麼東西給拽下了海。後面,她昏迷了,再醒來就是現在了。

「你……你是誰?」她抓緊被褥,害怕得朝里挪了挪身子。

男人笑意不變:「連我都不認識了嗎?納蘭嫣。」

這聲音……

這聲音!

納蘭嫣眉心一跳,險些從床上跌了下來:「年四爺?是你嗎?你……你……你……」

你怎麼……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年四爺摸了摸早已不再光潔的手,蝕骨草腐蝕了他的肌膚,卻無法奪走他的性命,因為他早先中的毒正好與蝕骨草相剋,他忍住劇痛從蝕骨草里爬上來,總算保住了一條命。

這筆賬,是諸葛夜欠他的,他遲早要向諸葛夜討要回來!

只不過,在療傷期間,他發現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比如,他一直認為自己才是與斗笠男合作的人,納蘭嫣不過是自己的一顆棋子,可事實上,納蘭嫣才是斗笠男的心腹,自己,被他們兩個給耍了!

什麼日食?什麼助他稱帝?什麼幫他得到歐陽傾!不過是想用他來迷惑諸葛冥父子的視線!

他其實並不討厭諸葛冥父子,雙方是敵對關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什麼好猜忌的呢?

可自己的盟友,自己掏心掏肺為之賣命的人,居然在背後,狠狠地捅了自己一刀!

這叫他……如何不恨?

「納蘭嫣!我很傻嗎?利用起我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嘛?你說,我要怎麼折磨你,才能消我心頭只恨?」他一把掐住了納蘭嫣的脖子。

納蘭嫣被他魔鬼一般的樣子駭到了:「四爺……我……我……我沒有想過利用你……都是主上!是他……是他逼我的!我自己也沒討到什麼好!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算計上官若?因為主上把我調到涼州,想借林娘子的手剷除我!我不得已,才起了挑撥林娘子與諸葛冥的心思!」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的是,橫空殺出了一個跟歐陽傾一模一樣的女子,攪亂了她全盤計劃。

年四爺看着她眼睛,確定她沒撒謊,才鬆開了手道:「既然你知道在他手裏走投無路了,就該明白跟着誰才是最正確的。」

納蘭嫣點頭:「他卸磨殺驢,我早看清了他的嘴臉!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報仇雪恨!」

年四爺滿意地勾了勾唇角:「不過有一點你得給我記住,不許動傾兒。」

納蘭嫣一怔:「傾兒?楚芊芊?」

年四爺反問:「除了楚芊芊還有誰是傾兒?」

看樣子,年四爺根本沒看到那個活生生的「歐陽傾」,雖然她沒證據表明對方就是歐陽傾,可直覺……給了她答案。

納蘭嫣看向年四爺,眼神微閃了一下之後,垂下了眸子。

……

月上半空,楚芊芊等來了諸葛夜。

楚芊芊內襯一件白色束腰羅裙,外罩一件半透明藍色紗衣,髮髻高高挽起,贊了一對五彩夜明珠金釵。

「諸葛夜。」她微笑着靠進了諸葛夜懷裏。

諸葛夜摸着她柔嫩的肩膀,吻了吻她額頭,道:「怎麼穿這麼少?」

楚芊芊笑道:「我現在好像不怕冷了。」

諸葛夜點頭:「這就好。」

楚芊芊拉着他在桌邊坐下:「吃飯沒?」

諸葛夜這才記起自己在小別院與歐陽傾談了半個晚上,居然連飯都沒吃,他沒吃就算了,歐陽傾一個傷者,也滴水未進。

他蹙了蹙眉。

楚芊芊詫異地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

諸葛夜回神,笑了笑,拿起筷子道:「不是。快吃吧,菜都涼了。以後我不能及時過來,你記得自己先吃,別等我。」

楚芊芊給他盛了一碗蓮藕排骨湯,問:「你怎麼過來這麼晚?朝中有事嗎?」

諸葛夜夾菜的手頓了一下:「嗯。」

楚芊芊見他不願多說,便也沒追問,給他夾了一塊紅燒魚:「今晚還回宮嗎?」

諸葛夜抬眸,看見她眼底的繾綣,寵溺地吻了吻她道:「不回。」

楚芊芊微微地笑了。

夜色如墨,星空沉寂。

歐陽傾手執弓箭,靜靜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她沒戴幕籬。

傷口敷了葯,晚風一吹,微香中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在一處狹窄的巷子前,她停下腳步,望向頭頂只露出一個銀鈎的月。

月光很涼,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一身孤寂,將影子拉得很長。

耳畔傳來呼呼風聲,孩童嬉鬧聲、夫妻夜話聲、老者談笑聲,都與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在萬家燈火中繼續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一輛馬車停在了她對面。

簾幕掀開,戴斗笠的男子走了下來。

他朝歐陽傾伸出手:「你終於回來了,我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

歐陽傾停住腳步,死亡般冷寂的眼神射入他面紗:「我等這一天,也等了二十年。」

男子愉悅的笑聲自斗笠下飄了出來:「你在大街上亂晃,就是為了引我出來找你嗎?真是調皮,半路拋下我的人自己入京,害我差點兒找不到你,要跟我玩遊戲,也得顧忌一下自身安危。下次不許這麼任性了。」

語氣里的寵溺,幾乎要蓋過了萬人心頭的孤寂。

歐陽傾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她自身後取出箭矢,搭上了弓箭。

男子的笑聲有了一瞬的凝滯,但很快,再次呵呵地笑了,這是這一次的笑里,帶了一些不以為然:「一回來就要殺我嗎傾兒?你的心……可真是狠啦!不過在你下手之前,還是好好想想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

歐陽傾的箭對準了他心臟:「殺了你,就什麼都值得。」

「嘖嘖嘖。」男子搖了搖頭,輕笑,「你果然還記得我,我可真是欣慰呢,傾兒。看在你如此在乎我的份兒上,我不妨實話實話了。傾兒,我才是最在乎你的人,世宗有楚芊芊了,不會再愛你了,他還想殺你對不對?你何苦為了他,犧牲自己的幸福呢?乖,到我身邊來,我會對你好,比任何人對你都要好。」

說着,他從寬袖裏取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你看,我連封后的旨意都擬好了,只等我登基拿到玉璽,你就能做大周的皇后。世宗不會娶你的,他要封楚芊芊為後。你已經死了,他不會要你了。不僅如此,他還會殺了你,楚芊芊也會殺了你,他們誰都容不下你!傾兒,別犯傻,你殺了我他也不會領你的情。」

歐陽傾拉開了滿弓。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御寵腹黑賢妻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御寵腹黑賢妻
上一章下一章

【45】坦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