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完結章(上)

165.完結章(上)

從扭曲空間中的縫隙鑽過去,四肢百骸都是被碾碎重黏的劇痛感,那件青色長衫雖然華貴無匹,但的確不適宜行動。

一落地,殷昧就將不能動彈的楚封瓷放下來,用光劍割破那寸縷寸金的長衫袍角。順便把楚封瓷身上的配飾,發上的發冠也全都取了下來,無情地扔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響。

那些配飾大多是玉質的,被這麼一摔,磕掉了邊角,與地上灰塵混做一堆,很是暴遣天物。

楚封瓷神智還是清醒的,他靜靜看着殷昧,唇邊含笑,若不是因為那點漆黑眸里的怒火,恐怕誰也看不出來他在惱怒。

「你這麼一摔,要賠我不少錢。」

聽見楚封瓷說的是這麼一句話,殷昧不知為何還鬆了一口氣:「我賠給你。」

楚封瓷:「……」

殷昧看着楚封瓷,目光複雜,眼底摻雜了許多讓楚封瓷難以理解的情緒:「為什麼不把那個東西交給皇太子……為什麼背叛主人?」

「那是你們的主人,」楚封瓷側了側頭,沒了頭冠束縛的青絲散在臉頰邊,少年笑意涼薄,滿是嘲諷:「不是我的。」

殷昧的手緊緊握著,青筋暴起,他聽見自己用無比耐心的聲音詢問,像是有什麼陌生的靈魂在操控身體:「你喜歡上他了?」

楚封瓷不言。

……看來殷昧不知道自己曾經和第五的往事,或者說不知道他已經恢復了記憶。

總之面對敵人,當然是說的越少越好。

這樣的沉默在殷昧眼中當然就是默認。

因為莫名瘋狂的怒意,殷昧的手指有些顫抖,卻還是堅定地、緩慢地攀上了楚封瓷的臉頰。

黑髮少年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卻迫於不能行動的緣故無法躲開。

「啪」的一聲,讓人覺得皮肉發麻的聲響。

……

一個少年似乎埋伏已久,卻無人注意到他。他出現在了殷昧旁邊,將他的手打掉后,才笑眯眯抱起楚封瓷,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用力的兇狠:「接下來就是由我來護送啦,殷先生,不麻煩的話先滾吧。」

殷昧表情陰鷙,情緒顯然陷入一個極不正常的狀態,他看向那人,反唇相譏:「樂正重,你也不過是個喪家之犬,又比我高貴多少。」

楚封瓷聽到這個名字一怔,瞥向那少年,果然很眼熟。樂正重五官沒怎麼變,只是氣質大改,第一眼反而認不出。

比起落在他手上,楚封瓷其實更願意是殷昧帶着他,畢竟他與殷昧還做過一段時間關係和諧的同僚,與樂正重……也就只剩捅腎之痛了。

他記憶蘇醒之時,是被魔族「救」起的,當然和「殺死」他的樂正重脫不了干係,但真正面見這兩方的聯繫時,楚封瓷還是不免有些心疼樂正前輩。

……這都是什麼糟心弟弟啊。

樂正重相貌看上去還是一團孩氣,實則心狠手辣無比,捅人專捅軟肋,笑容蕩漾:「要是讓魔王大人知道你覬覦他的人,恐怕殷先生就要連我這條喪家之狗都不如了。」

楚封瓷:「……」

兩人劍拔弩張,簡直是相看兩厭,恨不得把對方捅死。楚封瓷在一旁裝屍體,順便心底暗暗為他們吶喊:可以打起來了,男人不要慫就是干啊。

可惜在兩人打起來之前,殷昧突然跪在地上,臉色蒼白。他用手捂住了心臟處,手腳不住地抽搐著,看上去像犯了什麼急病,簡直要將樂正重看笑了。

他踢了踢半跪在地上的殷昧,言語中無不嘲諷:「這是把我當小姑娘騙了?這招用起來我比你還熟。」

下一刻,樂正重全身僵住。那幾乎是屬於身體的應激反應,連脖子後面軟軟的絨毛都立了起來,一道寒氣抵在他的後頸,背後是男人冰冷的聲音:「動一下,就殺了你。」

樂正重毫不懷疑他脆弱的脖子,在往後輕輕一靠的過程中,就會輕易的被那道寒氣切開新鮮的裂口。

也絲毫不會猶豫,男人口中話語的真實性。

他對自己是再狠心不過的了。

樂正重的冷汗順着下頜滴進鎖骨里,像是熄了氣焰的貓咪,別提有多乖巧:「……禹哥。」

「還有臉叫我禹哥?」

這句話似乎只是平淡的陳述句,樂正禹也沒等待樂正重的回答。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轉到捂著心臟痛苦不堪的殷昧身上,目光像是鋒利的刀刃,掃過的同時,讓半跪在地下的男人更感覺到窒息般的痛苦,眼神恍惚,舌尖沁出了腥味。

「即便是喪家之犬,也不看看他原本是誰養的。」高高在上的樂正禹這麼說道,漫不經心地將手上的袖子卷上去一些,以免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弄髒了衣服。

他手上的寒劍收了起來,極富有技巧性的往前一點,樂正重便支撐不住自己癱軟的雙腳,同樣趴在地上,與殷昧雙目相對。

殷昧:「……」

樂正重:「……」

都是Lv萌新何必互相傷害。

等收拾完那兩個菜雞互啄的,樂正禹才才施施然轉向楚封瓷,雖然面上還維持着孤高的高手風範,能嚇得地上那兩個冷汗直流,但眼睛裏的「求誇獎」簡直要溢出來——

原本還十分感動的楚封瓷唇角微微一抽,勉強地誇道:「……樂正前輩今天兩米八。」

「哪裏哪裏,客氣客氣。」樂正禹連忙擺手,手上環繞的鎖鏈似的虛操按鍵隨着動作擺動。

樂正禹心滿意足地靠近了一些,對着楚封瓷問道:「不能動?」

楚封瓷點了點頭,提起:「樂正前輩怎麼來了?」

樂正禹動作頓了一下,音調依舊平靜無波,但細聽便能察覺出其中有些低落的意味:「這幾天我一直追着那倒霉弟弟——總之在你結婚之前,要把他押來給你賠罪。樂正家子弟做下去的事,自然也要由樂正家的人來終結。」

他抬起頭笑了一下:「也算是彌補,二十年前的那個遺憾了。」

楚封瓷突然便覺不知怎麼安慰樂正禹,在他心中那純粹是與樂正重之間的糾葛,但樂正前輩卻因為血脈的緣故,一力承擔下來。

他的童年有太多不愉快的記憶,親情是比友誼更難奢望的東西,因此也無法理解,親人之間的關係,又是怎樣無法斬斷的羈絆。

這種時刻,只要安心接受別人的好意就好了。

黑髮的少年溫柔的垂下眼睛,應了一聲:「嗯。」

在一旁被牢牢壓制的樂正重卻是心中五味陳雜……他被樂正禹親手從族譜中劃去,自然以為和樂正家關係兩斷,樂正禹恨他入骨,卻沒想到,那個向來無情的樂正家繼承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一邊解釋,樂正禹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他的虛操按鍵中探出許多極細的精神絲,在楚封瓷手邊環繞成許多圈,像是藤蔓一般生根發芽著,越分越多,最終淺淺探進楚封瓷皮膚里。

樂正禹的神色這才有些難看了:「誰這麼缺德,這種操作我那廢柴弟弟做不出來……你身上被下了虛操印記,封住了四肢行動,要解開雖然簡單,但太粗暴會損害資質,有的磨了。」

殷昧在劇痛之中,猶能緩過氣來,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那是魔王大人讓我下的印記,你以為靠你能夠解開嗎?」

樂正禹根本沒搭理殷昧。

準確來說,除了剛出現時的那一擊,他之後都是很自然的將殷昧當做不存在的透明人。

輕輕鬆鬆把楚封瓷抱起,樂正禹說道:「我不擅長這種精細操控,兵團中能輕易驅除的也就是隊長和第五了。」說到這裏,樂正反而打起了些精神:「我帶你去找隊長解開。」

「好。」都已經答應完了,楚封瓷才覺得有些不對,低聲問道:「……為什麼不找第五?」

樂正禹磨牙,唇角卻是往上挑着,看起來是個有些詭異的笑容:「連你都守不住,要第五何用,我們還是私奔吧,第五涉遠不敢追殺我到兵團總部。」

楚封瓷:「……=口=」

等等,這劇情走向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現在不應該是合力壓倒敵人的時機嗎?

樂正禹這句話半真半假,他也是被那張婚禮請柬打擊的魂不守舍,連着追查樂正重的效率都受到了影響,今日才逮到行跡,順便還救下了被劫持的楚封瓷——

這簡直是天助我也。

本來就覺得楚楚成婚的年齡實在是太早了,既然第五涉遠自己守不住,這也就不算劫親啦。

樂正禹喜滋滋的催眠自己。

正準備將楚封瓷帶走,卻突然有凌冽殺意傳來,所踏的空間處全都扭曲崩塌,逾千噸的重量能輕易將人碾碎。

樂正禹身形移動,抱着楚封瓷落在別的站立點,接踵而來的襲擊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在交鋒數個回合后,手臂終是被劃出淺淺一道血痕,一點鮮紅落在地上。

攻擊略停。

樂正禹眼睛極亮,戰意被調動至最高點:「是個對手。」

那人的身影這才顯出形來,是個極年輕的男人,五官看不出什麼出挑處,只靜靜站立,身後殺意四起。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樂正禹身上,焦點裏一直都倒映出那個青色長袍,黑髮如瀑的身影。

樂正禹嘴角微抽,撇過頭去。

……媽蛋他還以為是第五涉遠來找他麻煩了。

那人顯然沒有因為樂正禹的評價高興起來,轉身對着被打趴下的兩人說,輕飄飄道:「廢物。」

殷昧和樂正重冷汗直流,咬着牙不發出一聲聲響。

樂正禹便不太高興了,你在我面前罵我弟弟是廢物,看我不把你腿打斷。

罵完那兩個字,來人轉向楚封瓷,語氣又是很溫和的了,甚至還帶着幾分誘哄:「楚楚,回來吧,我不會怪你的。」

楚封瓷:「……」

神經病啊。

楚封瓷看他一眼,果然是自己的那位「救命恩人」,連搭理不想搭理,直接閉上了眼睛。

那人目光倏地冷下來:「你都想起來了?」

他向前輕輕踏一步,簡直像是患了某種焦躁症的患者:「你還記不記得我,在這之前,我們見過,」臉頰微微抽搐,那人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表情,彷彿是某個一無所有的人在哀悼些什麼:「我叫齊天,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為了你,你感不感動?」

樂正禹簡直被雷得腿都軟了,心想哪來的神經病患者,武力值還高,和這種人交了幾招還沒把他打趴下簡直是造孽啊。

楚封瓷向來是個薄情寡性的人,齊天這個名字在他腦中還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他又怎麼會是那種照顧考慮他人想法的小可愛,睜開眼睛,定定看了齊天一眼,然後皺着眉似乎是在回想的樣子,卻只留下毫無情緒起伏的回應:「這個名字倒是挺大眾的,或許曾經聽過吧。」

不是諷刺勝似諷刺。

簡直別提有多狠了——

彷彿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今後再見也不過是個陌生人。

樂正禹在旁邊跟着冷笑一聲。

齊天怔住了,看着青色袍子的美人,半眯着眼,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彷彿離自己很遠很遠。

那是永遠無法觸及的距離。

齊天臉上光滑平整的皮膚開始蔓延起黑氣,將原本正常的膚色一點點染成深黑,他步步向前走着,全身上下發出詭異的「咯吱」響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增大身形,像是某種逐漸蘇醒的怪物。

背部破開,在肌肉的蠕動下,兩隻巨大的骨翼張出,遮天蔽日。

樂正禹怔了怔,臉色嚴肅起來。怪不得這人身上沒有關於魔族的臭味,卻讓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原來是魔族裏的皇者,不論是那巨大的骨翼,還是撲面而來的腥氣都鮮明顯示著這一點——

早知道就先逃了。

樂正禹皺着眉想。

和這種魔族硬肛本來就是難事,何況旁邊還有無法動彈的楚楚和自己的倒霉弟弟。

心念一轉,戰鬥本能已為樂正禹規劃好最佳的行動道路。

只是之前那遮天蔽日的黑暗果然不是錯覺,四周草木皆盡消失,旁邊化為虛無,而那無盡的黑暗還在延伸著,即便樂正禹儘力奔逃,卻也始終達不到那光明處。

他的聲音還是一派輕鬆,對着楚封瓷說道:「楚楚,這下有些棘手了,我們被困在魔域了。」

「嗯。」楚封瓷輕輕應了一聲,那裏面安撫的意味讓樂正禹焦躁的心情也平復下來。

何須懼戰。

齊天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危險無處不在的蟄伏在暗處,而楚封瓷和樂正禹正是那圍牆中的困獸。

「你逃的掉嗎?」

樂正禹朗笑一聲:「我何須逃。」

他放下楚封瓷,用一半的精神力編織防禦罩,確保能讓楚封瓷在這黑暗之中安然無恙,然後用安撫的聲音道:「待在這裏,等我回來。」

轉身便扎進黑暗之中。

這是屬於高手的對決。

雖然樂正禹平時總是弔兒郎當的樣子,但能讓他認真起來的戰鬥,又怎麼可能像是口中說的那般輕鬆——

只要等他回來就好了。

對不起啊,樂正前輩,我向來不是個聽話的乖孩子。

黑髮少年在防禦罩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楚封瓷的手微微顫動,極艱難的活動了一下手指,像是久卧病床的病人,終於從漫長的昏厥中恢復了意識。

樂正禹當時用虛操術幫他化解了一部分虛操封印,但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點,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

但楚封瓷也是個虛操師,這點缺口就像千里堤壩上鬆動了一小塊石子,洪水傾瀉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在黑暗中,楚封瓷黑色的眸子泛著奇異的光澤。他低頭細細打量自己的身體,胸膛心臟處,纏繞着一層又一層的封印符文。

用精神力不斷重刷經脈,符文上鮮紅的圖紋開始淡去,最後只剩一個模糊的印子。

楚封瓷臉色有些蒼白,口中滿是血腥銹味。但是身體被束縛的沉重感減輕不少,他終是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目光落在虛空的黑暗中。

無聲無息,像是漂泊無根的鬼魂。

活動了一下四肢,手腕上的虛操器嚴陣以待着,但這樣的身體狀態在高強度戰鬥中根本無法派上用場——

楚封瓷正苦惱,卻突然想到了些什麼。

那件青色長衫華美無匹,實則有着暗袋,用來楚封瓷在緊張時摸出幾顆糖吃。

但這次帶的卻不是糖。

透明色的方狀物體,包裹着一枝顏色新鮮的綠芽,散發着甜香的氣息。

那是陸慈唐拿給楚封瓷,讓他在危機時刻用的「葯」,可以暫時隔絕所有虛操術對他的作用和影響。

現在就是危機時刻了。

楚封瓷取出三顆「方糖」,含在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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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道師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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