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完結章(下)

傾全軍之力出征。

兵團為刃,帝國軍力為盾。這一支軍.隊勢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力,攻陷了大半個魔域。

第五涉遠除了單兵實力優秀之外,其實還挺擅長星艦機甲指揮,既然有武力值不遜於他的兵團隊長擔當前鋒,他也便很安心的坐在後方運籌帷幄，順便觀察一下各個士兵的作戰能力。

等魔族一戰打完之後，帝國就將迎來一段消磨意志的和平年代了，那個時候的士兵想要升遷將領，比之現在不知道難了多少分。

這麼考慮完,第五涉遠隨意在將領名單中圈下幾個名字——基本都是以前商議好的人選,沒有多出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新人。

不過……

第五涉遠面前的指揮屏上,放大了星圖中的一角,那是戰艦隊中的「左翼」部分,負責偵查和預警。

為了保證靈敏程度，這種機型的星艦是只允許承載一名虛操師的。

根據作戰表現來看,這名虛操師駕駛員,應該是新兵才是,犯了許多基礎的小錯誤，換第五涉遠來甄選,早將他踢出隊伍了——

但偏偏這又是個非常有靈性的新人。

不是誰都能完美又及時的彌補所有因經驗不足而造成的失誤,星艦航行的軌道也精確到令人驚異的程度。

以至於最後,這名新兵的任務完成度居然是最高的。

第五涉遠的手指無意識在那張名單上划拉,最後還是決定將這名新兵虛操師加上去。

星艦的編號是「AE3761」,在詢問過負責統戰的雷爾將軍這艘星艦是由哪個虛操師駕駛后，這名老將軍卻是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個大概。

第五涉遠心底立馬生出「要糟」的預感。

他開始主動調查參戰名單，在渺瀚的資料庫中，藉助系統篩選，想要找到這名虛操師並不算困難。

但最後得到的數據——

卻是空白的一欄。

帝國的皇太子咬牙切齒，黑著一張臉，返回總控制室，強制連接了那艘星艦。

虛擬光屏微微晃動，很快出現另一邊星艦內艙的景象。

黑髮的少年正一臉專註地看着航行圖，頭上頂着一團白白軟軟的羊球。那雙修長的手指只偶爾落在虛操按鍵上，看上去輕鬆愜意的像是在彈奏某首樂曲。但第五一眼便看出來，他只是在仔細斟酌駕駛航線，盡量避免意外失誤。

「楚封瓷——！」第五涉遠壓低了聲音，盡量不讓自己現在的樣子顯得太過猙獰，失了皇太子風度。

光屏中的少年手指微微一顫，輸入了過多精神力，導致星艦偏航。但他很快又淡定的折騰回來，顯然對於挽留這種小失誤很習慣了。

還能分外鎮定地問上一句:「怎麼了？」

第五涉遠頭疼不已:「你的傷還沒好，不是說了不準跟來出戰嗎？」

楚封瓷一心盯着那星航圖，好像他有多麼專註似得，根本不在意第五涉遠的問話——如果不是那眼睫顫得太厲害，簡直心虛得不行的樣子。

「我又沒答應。」

帝國皇太子倒抽口涼氣，現在楚楚都是被那群不成譜的前輩帶壞了。

他想起在前幾日，和楚楚提起不讓他隨軍時，對方的反應——簡直悠然自得。每日泡泡茶，練練虛操術，給帥球梳羊毛，原來都是在這裏憋著大招等他。

最後還是無奈地說道:「給我穩住，我去接你。」

楚封瓷打太極:「那多不好意思，帝國皇太子日理萬機，怎麼能為我這個小小虛操師操勞傷神……咳，你過來吧。」

通訊中斷。

楚封瓷盯着消失的光屏，在虛操按鍵光芒的映照下，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那艘星艦航行的很穩，表現優異的一點也不像新兵蛋子，彷彿剛才那些新手的錯漏，都是操縱星艦的人一邊啃蘋果一邊單手弄出來的。

……

出征前日，兵團隊長找楚封瓷單獨談了會話。

講的內容有第五小時候的趣事(？)啦，什麼剛來兵團性子很倔，經常被前輩欺負，他們一大幫男人又懶又不愛用智能機械人，衣服全都故意扔給第五涉遠清理，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哪知道這個小孩養尊處優的要命，比他們還沒常識，也不知道可以用清洗劑和風乾器，稍微打理一下就好。硬生生在冷水裏泡了幾天才弄乾凈，把衣服都給泡爛了。

要不是他將衣服拿過來時，那一臉認真嚴肅，和兩隻冰涼的手，兵團眾人都要以為他是故意挑釁了。

對着這麼一個又傻又小的孩子，兵團內部商議了一下，還是覺得下不了手，之後就一直好好養著了。教他虛操術、教他冷兵器近戰，給他找合適用的虛操器和藏戟——

楚封瓷聽了后，覺得那個時候的第五應該屬於呆萌又可愛的那種，只是不知道怎麼長歪了。

即便如此，腦補起第五被欺負的可憐兮兮(？)的樣子，楚封瓷還是有些牙痒痒，問道:「知道第五是皇太子還敢這麼對他，不怕長大了回來報復你們？」

隊長靜靜看着他，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崩了自己的高冷神祇設定，心滿意足地捏了捏楚封瓷那柔軟白皙的臉頰，過足了手癮。

楚封瓷:「……」

有話好好說，別捏我臉啊QAQ

隊長顯然深諳轉移注意力之道，對楚封瓷拋出一個驚雷般的消息。

「那是因為第五本來就是人質啊。」

黑髮少年一怔，連被人捏臉要躲開都忘記了。

「這件事就要從兵團的來歷講起了，」隊長伸回了手，正襟危坐:「知不知道我多大了？」

楚封瓷茫然搖頭。

隊長在心裏感嘆了一下楚楚真是太可愛了，才接着說道:「我也不記得了，就這麼形容一下:我和帝國那位死了幾千年的初代開國皇帝，曾是過命的兄弟。」

楚封瓷的目光立刻驚悚起來。

雖然星際時代人人都命很長……

但是隊長大人您實在是長過頭了啊orz

隊長低下頭給自己斟了杯茶，目光有些惆悵，像是飄向了那些太過久遠的回憶:「最開始的時候，兵團只有五個人——當然，不是現在這批。當時的世道很亂，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就是做些坑蒙拐騙的事，能好好活下去，結果活的太久，就變得挺強了。」

相貌依舊年輕俊美的像是謫仙般的男人嘆了口氣，接着說道:「那時各種魑魅魍魎橫行，人類的生存空間被壓迫到最窄，內.亂的又厲害。這個時候，兵團里那個姓第五的……我是忘記叫什麼名了，他是個很有野心抱負的人，想了一下覺得要建立帝國統一政.權，我們也就幫着他向那個目標去了。」

說到這裏，隊長唇邊銜了一點冷意，但很快就淡去了，興緻缺缺地說道:「接下來的故事就是話本里寫的那些，他本來便不是重感情的人，平了內憂外患，就只剩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了。」

楚封瓷無聲點了點頭，即便是他那個時代，歷史典籍上「狡兔盡、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故事，未免太多。

「之後就是追殺和反追殺，兵團成員死了一些，又添了一些。和王族血脈相愛相殺了幾代，直到一個皇子加入了兵團……」

楚封瓷忍不住道:「是第五……咳，涉遠？」

隊長回過神，含笑看着楚楚，道:「不對，是現在的那位皇帝，第五行奕。」

……那就是第五涉遠的父親了。

楚封瓷在心裏飛快的理關係。

「第五行奕是上任皇帝的棄子，對皇族可以說是恨之入骨，我收留了他，教導了他，並輔導了他登上皇位。」

……等等，這個設定是不是有點熟悉？

楚封瓷歪了歪頭。

「他掌管皇權之後，第一個命令就是取消對兵團的追殺令。兵團成了皇族的羽翼，兩方關係正式進入緩和期……樊三衍，樂正禹他們這些世家的繼承人，也是在這個時期加入兵團。」

「我以為疲累了這麼多年，終於迎來轉機，可以好好休息了。」隊長微笑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果然如楚封瓷想像中那般，是一個不太美好的結局。

那雙黑色的眼睛注視着楚封瓷，像是深淵沼澤般，不可掙脫，無法掙扎。

「他叛變了。」

僅僅是這麼四個字。

楚封瓷有些不太想聽下去了。

但那些傷人的故事還在繼續:「忘了提了……兵團最初的五個人，除了我外，還活下來了個潑婦，我們天天對着對方罵老妖精怎麼還不死，每天都要打一架才神清氣爽。」這時候的隊長，目光十分溫柔，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她本人很兇悍，對兵團里的小輩卻很溫柔。荊商平日裏最黏她，就連第五行奕被我撿回來后，也是她在養……說起來，她最喜歡小孩子了。要是看見楚楚你，恐怕要抱回家藏起來，第五連只手指尖都碰不到。」

隊長有些調侃地笑了笑，顯然對楚封瓷和第五涉遠之間的那些事知之甚詳。

楚封瓷雖然處於默認的狀態，但猝不及防聽見長輩提起，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捂著臉輕咳了兩聲。

隊長拍了拍他的頭，接着說道:「……那場背叛里，死的只有她，攔住了第五行奕。而這麼些年下來，最後還活着的人，只剩我一個了。」

那些寂寥悸動太過久遠，遠遠不是楚封瓷能觸及的，所以他只是安靜的做一個聽眾。

最後楚封瓷抬起眼睛，問出了隊長心底大概在猶豫的那個問題。

「所以隊長……你怕第五涉遠，變成第二個第五行奕？」

「我不知道。」

那個現在還維持着年輕面貌的男人，聳了聳肩，唇邊笑意多了一些看不出的意味。

楚封瓷認真道:「他們兩個不一樣。」

「當然，」隊長又忍不住捏了把楚封瓷，像是在笑現在的小孩天真又可愛:「可是人總是會改變的。就像第五行奕當時把長子送來當人質，以維持表面的平衡時，想的也是他人生那麼長，孩子會有很多。等到中年無子時，卻一心想着第五涉遠了……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就和他的先祖一樣。所以為了自己的子嗣，你猜他會不會教第五涉遠藉由出征魔族的機會，一平後患？」

「他或許會教，但第五一定不會去做。」

「當年我和你一樣相信第五行奕，然後我失去了此生摯友。」

「……」

交談到這裏停止，杯底的茶已飲盡。

隊長站起了身，顯示出了許久未見的強硬態度，只是眼底有着淡淡的歉疚:「楚封瓷，我以隊長的身份，向你下達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任務。清剿魔族歸來后，如果兵團全滅，你繼任隊長身份，與皇族周旋，至死方休。」

他轉身想要離去，卻聽背後黑髮少年淡淡一聲:「我拒絕。」

楚封瓷站起身:「這次出征魔族我也會去，與兵團同進退。」

隊長望着楚封瓷:「若是第五做好了那個打算……又怎麼會讓你去。」

「隊長不是會幫我么？」黑髮少年同樣站起身，揉了揉袖子裏軟綿綿的羊球，對着面前的男人道:「這下你欠我一個大人情了。」楚封瓷露出狡黠的微笑，眸光極亮，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彷彿能看穿世間魍魎，自然也清楚那些心機伎倆——

隊長怔住，失笑。

現在的小孩真是越來越精明了。

他不會相信第五涉遠。

一次錯負的信任，葬送了好友性命，他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那之後的代價太大，現在的他已經背負不起。

但他卻相信楚封瓷，更準確的說是相信第五涉遠對楚封瓷的感情。只要那個少年永遠站在兵團這邊，皇族的刀刃就不會指向兵團——

算是他死亡之前，最後一點籌謀。

隊長沒覺得自己的計劃掩藏的多麼完美，但被這麼快發覺，還是覺得小瞧了現在的幼崽。

至於為什麼楚封瓷看出來了，卻答應了這個近乎是將他放在第五涉遠對立面的要求，原因就不在隊長求知範圍內了。

……

其實楚封瓷的想法倒也很簡單。

當初第五涉遠作為皇族棄子來到兵團，卻被當做兵團一員精心培養。

他來到星際時代，孑然一身，後來卻有了棲身之地，埋骨之鄉。

縱使兵團滿手猙獰，凶名遠揚，卻將最柔軟的那一處，盡留給了他們，保他們一路高歌凱旋，前途坦蕩。

所以最後的選擇，不過是一點溫柔還盡一點，不負初心罷了。

……

征戰魔族歸來，帝國收復了曾在戰亂中被奪走的迷失星系。

許多退役已久的老兵，在那一日去拜祭了亡故的故人。身處許許多多碑冢間，倒了十幾塊買來一斤的劣質白酒，反覆絮叨地說着從前在戰場上偷閑談起的話題——

最終老淚縱橫，嘆息一句「結束了」。

這場教科書般的勝利被載於史冊，有一支隊伍如神兵天降，披荊斬棘。使很多虛操師看到了難望其項背的巔峰，從此在和平年代也拚命操練著自己——這算是帝國的意外之喜。

兵團隊長功成身退，要去混沌邊界轉轉，最後將兵團交給了副隊帥君，指名了未來的繼承人就是楚封瓷……不過現在的楚楚，還需要多加操練了。

臨走前，隊長最後一句話是對第五涉遠說的。

他聲音極小，大概略施了手段，所以即便楚封瓷在一旁乖乖睜大了眼睛，也沒有聽到一句半字。

只知道隊長說完，第五涉遠的臉色便黑如鍋底，看上去極為震驚……

簡直讓楚封瓷懷疑，隊長是不是把算計第五那件事給抖出來了。

第五涉遠閉口不言，其他人也無從得知。

直至很久以後，楚封瓷還惦記着那句話，從第五背後矇著他眼睛，不讓他批公文。一邊這麼幼稚地威脅著，一邊問道:「隊長臨走之前，到底跟你講了什麼？」

第五涉遠想了會，說道:「帥君？」

「別裝傻，是隊長。」

第五涉遠只好溫柔地將背後的人抱下來，讓楚楚坐在懷裏，親了一口道:「隊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