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埃洛迪.蘇默默地從凌亂的吧枱旁拉過一把椅子，在失寵的對面坐了下來。空氣中依然彌散著血的味道，滿地紅色的液體甚至還在緩緩地流淌，還沒有死透的軍人們依然不甘地睜大眼睛，透過模糊的玻璃天穹遙望「茵陳」自由港熊熊燃燒的星空——在那裏，聯邦海軍「詩蔻蒂」號重型突擊艦已經會同了另外四艘僚艦，以壓倒性的優勢掃蕩著加達里人支離破碎的小艦隊。而就在那殷紅的涓涓細流順着酒吧的金屬地板肆意蔓延之時，主宰著加達里保密局的準將忽然抬起了頭，挑釁般地盯着茵陳的女巫，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要把我想成那些被愛情迷住了雙眼的年輕女孩，我是從十八年戰爭的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麼應該拯救！什麼應該放棄！」

「是么？這就是所謂軍人的悲哀了吧。」茵陳的女巫收起了彷彿漫不經心的笑意，低聲說道。她那一頭酒紅色的長發零亂地搭在瘦削的肩膀上，在閃爍不定的橘色光芒映襯之下，恍若是搖曳的火焰。「那麼究竟應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伊恩-奧斯塔對峙線聯邦海軍母艦「伊卡魯斯」號

電子時鐘的倒計時終於歸零，五個小時漫長的對峙也總算到了盡頭。蓋倫特海軍的銀狐讓.海納海軍上將依然筆直地站在自己旗艦的司令艦橋中，望着全息星圖上正不斷增加的艦隊力量：伊恩-奧斯塔戰區作戰序列下的三支作戰艦隊背後，聯邦海軍最令人畏懼的戰略打擊力量，第34特遣艦隊也已經在這雙星照耀下的決戰之地完成了集結。一百一十六艘「多米尼克斯」級戰列艦、三十三艘「絕念」級輕型航空母艦、十五艘「莫洛」級無畏艦、七艘「夜神」級母艦以及總數高達六百艘的各型輔助艦艇在伊恩-奧斯塔荒蕪的星海深處展開了綿延不絕的攻擊陣列。沉寂多時的艦隊參謀部已經完全運轉了起來，一個又一個作戰計劃被下發至各級作戰單位。這是自23166年以來聯邦海軍參謀部制定的最為龐大的戰略進攻計劃，數百個代表攻勢的紅色箭頭越過了伊恩-奧斯塔對峙線、越過了皮爾米特方面軍的縱深、越過了繁榮的結他星系、直到最後指向兩個跳躍之外的新加達里。

如此規模的集結和如此規模的戰役計劃當然不可能在短暫的三百分鐘內完成，唯一的解釋是那隻狡黠的狐狸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加達里超級集團警備艦隊的入侵不過是他等候已久的機會。整整五個小時的按兵不動，也不過是他在等待從後方趕來的龐大攻擊艦隊就位。他早已不是戰爭爆發之初那個心底還存着一絲柔軟的狐狸，多年的血火洗禮過後，名將們的心早已冰冷如同鐵石。如果對面那位年輕的戰將真的以為蓋倫特海軍的銀狐會遵守那些多年來達成的默契，那麼他就太天真了。

——他讓.海納既然踏上了戰場，又怎麼可能甘心空手而歸！

戰爭的雷霆正漸行漸遠，長期對峙所帶來的低蘼士氣從根本上摧毀這支曾主宰整個已知世界的海軍。聯邦的公民們已經不再關心邊境上的戰事，對於他們來說從漫長的戰爭所帶來的經濟蕭條中走出遠比收復已經在事實上獨立了許多年的加達里來得重要；蓋倫特的政治家們也不再關心邊境上的戰事，對於他們來說，因為戰爭而變得龐大的軍人集團要遠遠比加達里合眾國更加的危險；至於他？他對於這個叫做蓋倫特聯邦的國家有着太過深厚的感情，他怎麼可能因自己的無所作為讓這個國家就此一分為二！哪怕他也已經疲倦，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開始思考這場仍在繼續的戰爭究竟有何意義，可是現在他卻看到了那個稍縱即逝的、也許是挽救這個分裂國家的最後的機會。

所有的情報都在證明，加達里已經陷入了內戰的邊緣。所以他出現在了這裏——他要尋求一場決定性的會戰來奠定蓋倫特-加達里戰爭的結局，他要以一次勝利來血祭那些在十八年戰火中燃盡了自己一切的兄弟們……到了這一刻，一切的戰略和戰役欺詐都已不可能繼續維持，艦隊攔截到的敵軍通訊流量正在迅速增加，聯邦海軍的戰役目標已經完全暴露，或者說已經沒有必要再去隱藏了……一分鐘后，聯邦海軍伊恩-奧斯塔戰區的所有通訊頻道內都響起了他帶着金屬顫音的命令：「切斷一切同後方的通訊！這一次再沒有什麼總統、沒有什麼議會，不會再有停戰、不會再有召回！這將是終結這場戰爭的戰役！這一次，蓋倫特海軍將向前推進——推進，直到覆蓋新加達里，直到收回加達里全境！」

加達裏海軍中將巴克.貝爾狼狽不堪地從地板上爬了起來，突如其來的震蕩讓艦橋中所有的非固定物體都四處橫飛起來，不論是艦橋軍官還是便攜設備，包括他妻子送給他的陶瓷咖啡杯都未能倖免。

「是1000mm磁軌炮的直接命中啊……」不需要任何報告，戰場上多年的經驗足以讓他對局勢有着清晰的判斷。聯邦海軍「多米尼克斯」級戰列艦所裝備的350mm磁軌炮不可能輕易撼動一艘旗艦級飛船，而龐大的「莫洛」級無畏艦既然已經發出了怒吼，恐怕對面那隻狐狸根本就沒有打算結束這場衝突吧。

「高能反應！聯邦……聯邦海軍開火了！」

「廣域探測器有躍遷反應，十五秒后後接觸！」

「無人機信號！無人機信號，敵軍釋放了無人機！」

司令艦橋幾乎在一瞬間變得混亂起來，通訊系統也被各種混亂的報告和請示所淹沒。初臨戰陣的年輕中下級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向不知道哪一個上級報告著不知所云的情報。而參謀軍官們則茫然地望着戰術星圖上那密密麻麻的紅點——驚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