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樂子之無家
「你……」
「我想我們唯一的共識就是保護那個女孩，這個真相，現在的她，承受不了。」
江際揚憔悴的臉，褪盡了血色。
他又何嘗不知，只是當初邁錯了……
「你要做什麼？」惱恨是惱恨，但他做的錯事已經夠多了，也不想再傷害到那對母子。
「他們必須離開，並且離得遠遠的，就算有一天要真相大白，也應該在那個女孩足夠勇敢，足夠堅強，足夠強大的時候，但我更希望的是，這一輩子，她都不要觸及，而在此之前，李默琴母子，絕對不可以出現在她的生命里。他們會得到一筆錢，既然和江先生有血緣關係，我不會為難他們，只要在另一個地方安分守己就好了。」
「這件事，」江際揚把煙頭掐滅了，「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青年，為什麼要管這件事……
為什麼要插手……
「我欠那女孩很多東西，身無所長，唯有替她解憂。」
「不用……」喑啞的聲音從門縫裏傳來，李默琴腫着眼睛縮在門后，身上的薄荷綠大衣已經脫掉了，「我不要錢……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沒臉要別人的錢……剩下的日子，都是我的罪……都結束吧……我該去伏這些罪了……」說着，她嗚咽起來，「我欠依依太多了，要不是我……我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的，我發誓……」
一個俊美青年，一個滄桑中年男人，一個悲戚的女人，隔着一道簡陋的鐵鏽們相互凝望，無聲地凝望。
「我有罪。」李默琴說。
青年淡淡開口，說道：「這件事和她無關，不要怨恨她，我是自作主張來到這裏的，事情，她並不知道。」他不會讓江依依知道的，這件荒唐而畸形的事，哪怕是降臨在他自己身上，他也沒有承受的底氣。
太瘋狂了。
「我知道。」李默琴小聲答了一句。
「如果愧疚，你們唯一的救贖，只繫於她一身，我只能告訴你，她心好得要命，對她好的人，她從不辜負。」如果有心，就祈禱吧，就為江依依祝福吧，她是個傻瓜，看到真心，她就不會計較曾遭受過的入骨傷痛……
你們註定活於黑暗，夏帆施捨著僅有的憐憫，如果想要一點光，就善待江依依。
否則，他不會對任何人手軟。
「我知道……」李默琴掀起眼皮，在門縫中再看了一眼江際揚，鐵門上的銹痕是黑色的，醜陋的傷疤烙刻在了生命里。
她後悔了，她一個人如何背負良心的譴責都是她的命，如今的小兒子，才是受了她的拖累。
她不僅是攪亂了別人的生活，更給自己的小兒子帶來了噩夢……
……
湯瑩在收拾茶几上的瓜子殼，聽到開門的聲音，動作微微一滯，又繼續清理了。
江際揚把口袋裏的鑰匙放在鞋柜上。
「湯瑩，他們明天就離開這裏，再也不會打擾我們，我也不會再和他們聯繫。」
牆上的鐘錶發出微不可查的聲響。
「那個孩子呢？」
江際揚煩躁得想在口袋裏找煙，但還是忍住了。
「看他的造化吧。」我很早之前，就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
「等他長大了呢？」等你的另一個孩子長大了呢？你要怎麼辦？依依又怎麼辦？
她有個弟弟，而江依依不是個狠心的人，等時過境遷，也不至於真的拔刀相向，湯瑩委屈的，是這個人，會成為江依依一輩子的軟肋。
她已經有太多軟肋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真的，李默琴，我對她的恨意，不比你少。」
湯瑩帶妝的臉，湧上了嘲諷的笑意，她不做聲，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很多事，江際揚的指甲陷阱了掌心，他不能說出來，有些時候，真相比誤解，要殘酷得多。
湯瑩背對着他，一字一頓開口：「你恨她，為什麼把她放在身邊，一放就是八年？」
她再了解江際揚不過，他承接着江老爺子的秉性，基本的做人底線還是有的，也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出軌了整整八年。
傷她的，是察覺到了江際揚對李默琴的異樣情緒，沒錯，帶着恨意，但這恨意並不純粹。
江際揚對李默琴的複雜態度，讓湯瑩不禁懷疑，要是沒有依依，要是沒有道德的枷鎖，那他江際揚，到底會如何選？
這麼多年，她自己於江際揚，只是一個名為「妻子」的工具嗎……
「是我的錯。」
因為那時候李默琴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懷中就抱着幾個月大的嬰兒，他當時甚至沒有反映得過來，這個孩子是哪裏來的……
虎毒不食子，他又何嘗能真的捨棄掉那個孩子，八年的時間，每次見到李默琴，在他腦中盤旋的，就是江依依十三年前空洞的眼睛，他恨李默琴，但在這八年裏，李默琴也逐漸變得不那麼應該被恨了，雖然他常常暴怒著迴避，但確實有了動搖，甚至會不禁對李默琴也有了一些同情，看到她渴盼而悲戚的目光，他有時也會放縱自己給她一點慰藉……就像江依依那日追出去看到的擁抱一樣。
只有親眼看到自己促成了心愛的女兒站在懸崖邊，他把壓抑著的恨意再次翻了出來，他恨的，不僅僅是李默琴，也包括他自己。
在江依依和那個孩子間，他殘忍地做出了裁決，李默琴的孩子，他不願意接受。
「江際揚，我們之間完了。」
湯瑩解下了圍裙，這場有半生那樣長的戲，她要從頭開始演了，為了江依依，既然女兒並不希望失去父親，哪怕這個父親是個名義上的父親。
那她就為了依依，把這場戲，演下去吧。
「湯瑩……」江際揚的表情痛苦。
「不要再說了，明天之後，到依依成家，我都不會再提這件事。你說了不會再聯繫，那在他們走之前，給一筆錢吧，凡事不要做得太絕，給依依積點福氣。但願這一點，那不是在騙我。」
「她不肯要，等他們走了，我打到他們卡上，之後，就再不會有聯繫了。」
湯瑩淡淡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裏，江際揚發現，無論是湯瑩，還是湯瑩眼裏的自己，都真的已經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