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昏以為期
室友見賀燃一回來就把書包摔在了椅子上，筆記本屏幕上殺伐熱烈，他勻出精力睃一眼賀燃：「誰這麼不識好歹惹了我們賀小爺？」
賀燃隨意甩甩頭髮，想了想，仍是不得其解：「要是有個人請你吃飯，費用全包，路費都不用你自己掏，想吃什麼隨你點，你去嗎？」
「去啊，不去我傻啊！」
賀燃點點頭，沒錯，夏帆真傻。
室友遊戲上死得冤枉，罵罵咧咧一串流利至極的髒話，發泄般點燃了一根香煙。
賀燃眉頭一皺：「喂，自覺一點，滾去陽台。」
室友摔了鍵盤，怒氣沖沖走了出去。
賀燃掃一眼他的背影，宿舍里殘留着煙味，在賀燃的鼻根處擾亂，難聞，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碰香煙這個東西。
很多天過去了，賀燃越看夏帆越不順眼。夏帆上個選修課，也是筆記從頭記到尾，就跟下個月就去參加高考一樣，背挺得筆直，寫的字也是一板一眼的正楷。
無趣，很無趣。
這麼無趣，賀燃還是遙遙盯着夏帆的背影看了一個學期，看到他的脖頸被厚厚的冬衣掩上，看到老師終於在PPT上打出了結課要求。
賀燃狠狠瞪着那頁PPT，閉卷考試，題型是填空、多項選擇、名詞解釋和論述題。
萬萬沒想到，大二了，還遇上了一門正兒八經閉卷考試的選修課，一般都是交一篇論文就行了的。
可惜他從沒認真聽過課。
看到考試要求，夏帆平靜地翻開了自己的筆記本，左右不過是這本筆記的範圍。
賀燃斜挑眼睛，盯上了那本筆記本。
元旦那天，站在圖書館門前的夏帆懊惱地眨了眨眼睛，他忘記元旦圖書館閉館了，大門緊閉他原本打算來複習備考的。
悵然回頭，賀燃兩手插在口袋裏，敞着外套，外套的連帽內襯白色反剪羊毛，冷風把他的頭髮颳得恰到好處地凌亂，顯出少年之氣的灑脫肆意。
「巧啊。」
「不巧，我要走了。」夏帆往樓梯下走。
「留步，在下有個複習功課的好去處。」
夏帆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去了。
「喂，建築院的教學樓很多自習教室的。」賀燃追了上去。
「文學院也不缺自習教室。」
「你今天複習什麼？」
「我不想借你筆記。」
賀燃一怔，沒料到他如此坦誠，說道：「你小氣。」
「對。」
夏帆比剛才還坦誠。
賀燃：「……」
毫不留情地，夏帆快步走開了。
那天回宿舍，賀燃問室友的問題是：「我長得很讓人不想和我說話嗎？」
室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賀燃追問是什麼意思。
「要我是女生，你講什麼我都愛聽，但我是男生，會想揍你。」
賀燃冷笑一聲，偏頭看看映在窗戶上的自己的臉，怎麼看，我都是很帥的啊……
夏帆實在困惑，賀燃若無其事在他面前放下的餐盤：「好巧。」
「你在幹什麼？」
「吃飯啊，你不吃飯的啊。」
「其他人也記筆記的，你只問我借做什麼？」
「他是你老師，你肯定熟悉他的考試，抓考點一定抓得最准，你的筆記最靠譜。」
「你不是建築院的嗎？為什麼要在文學課上這麼較真？」
賀燃一笑：「大學四年，我要的是滿績點。」張揚的傲氣。
餐盤在桌子上移了移，夏帆從包里拿出筆記本：「一個晚上。」
「一個晚上？！」
「嗯。」
「喂，你是不是太……」
「複印，拍照都隨你。」
賀燃笑了笑，接過了，筆記本的第一頁，就是夏帆一板一眼的正楷名字。他得償所願拿着筆記本淺笑，夏帆端著餐盤，換到了其他位置。
賀燃抿嘴掃一眼，忿忿把餐盤弄出了聲響。
第二天，賀燃信守承諾在圖書館找到夏帆，把筆記本還給了他。
然後就在夏帆旁邊坐下了。
夏帆蹙眉看他一眼，對上賀燃假意不知的面容，沒說什麼，打開復得的筆記本，抓緊時間複習起來。
一打開，夏帆到抽一口氣。
一摸一樣的筆記本，全然換了一套字體，剛勁筆鋒追雲逐月，錯落的書寫文字有如一樹綴錦葳蕤，賞心悅目，怦然神往。
好字，真是好字。
看他震撼的樣子，賀燃很滿意，湊過去挑挑眉，整張笑意收藏的臉都在追問——怎麼樣？
夏帆把筆記本合上，推過去，攤平手掌伸了過去——請把我的筆記還給我。
賀燃垂下眼睛，看見他掌上明晰的經年傷痕，掠過一眼，單肩背上書包，推開椅子，走了出去。
夏帆坐在椅子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拿着筆記本追了出去。
「賀燃！」
他自顧自往前走，彷彿沒有聽到。
「賀燃！」夏帆只好朗聲又叫了幾聲。
這時，賀燃才閑閑停下腳步：「怎麼了？」
「把我的還我。」
「不想。」
「那本來就是我的。」
「我抄得不好？」
「不是……」
「那就拿着唄。」他一笑，繼續走了。
夏帆搶上前去，擋住他的去路，微微比賀燃矮上兩厘米，看着他的眼睛說：「我為什麼要用你抄的筆記？」
「你怎麼和你老師一樣那麼喜歡問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就當報答你的，一般人，還配不上我的字呢。」
他傲氣說完，兩手插在口袋裏，昂首闊步地離開了。
夏帆拿着筆記本，隨意打開的一頁，就是觀之心中暢快疏朗，間架結構那般大氣，筆勢上的設計又是獨闢蹊徑，有些捨不得，他合上筆記本，走回了圖書館。
遠遠的賀燃突然轉身，看見夏帆已經兩手拿着筆記本邁上進圖書館的階梯了，臉上一喜，神采飛揚起來，看到夏帆似乎要轉身，他又立刻回頭擺回了瀟瀟灑灑的背影。
興許是得益於賀燃的字，夏帆複習起來格外輕鬆流暢，不知不覺就看完了所有的筆記，還一連看了好幾遍，頗有些手不釋卷，明明是枯燥艱澀的知識識記，卻被賀燃寫得如詩如畫，相比較，他倒是有些對自己借給他的那本筆記感到自行慚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