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爰笑爰語
花酒看了一眼花子鈴，不說話了，默默回房間了。
齊民濤緊張地與花子鈴對視了一瞬，臉上神色懊悔不已，差一點……
花酒趴在書桌上的時候，把一盆仙人球拿到面前來看，還是稚嫩的小刺球，聽花子鈴說是在巷子口撿到的，一盆被放棄了的大仙人球，花子鈴看着可惜，從上面摘了一顆小的，想回來試試的，結果還真就被救活了。
這個小仙人球，應該就算是那個大仙人球的孩子了。
在這個煩悶的夏夜，花酒隱隱冒出了再次探索生父是誰的衝動，可惜她不像沈清玦那樣可以用排除法，他有懷疑對象，就可以去親子鑒定，但花酒沒有，她對生父有可能是誰都是毫無頭緒的。
她以前覺得，花子鈴都讓花酒和她一個姓了，說明那男人一定是個負心漢，如若花子鈴對那人還有情，不會這麼多年隻字未提，把那人從花酒的世界裏徹底移除了。
既然是負心人，花酒也沒必要知道，可現在，她太想找一個事情來分走她的注意力了，否則一旦靜下來，她就會想起那個人……
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
應該把那個人忘記。
徹底忘記。
第二天早晨，花子鈴走在巷道里，想去買些肉食回來做午飯。為了避開高峰和威武日頭，她只能趁早了。但七月出的天，已經是流火之勢，花子鈴出門幾步，就覺得睜不動眼睛了。
巷道盡頭，走來一位挺拔但沉默的青年，穿着大方體面，邁著規整的腳步，行進的節奏平緩又統一，彷彿只要腳步不止，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將永遠是這樣的步調。
擦肩而過，青年直直看着前方，花子鈴眯着眼睛躲避日晒。
錯過一米的時候，青年倏忽停下了，回頭的時候，花子鈴的背影有些清瘦，穿着一件過時的女士襯衫，手上拿着的購物袋，顯得寒酸。
「花……女士……」
聽到聲音，花子鈴的腳步一頓，匆匆回頭，看見了面前的青年，瞬間目光發直，臉也木了起來，其實她不知道他會長成什麼樣子，但見到的那一刻，彷彿是一種本能，本能得知道他是誰，本能地顫抖，本能地興奮，本能地愧疚……
一個母親的本能……
「你是……你是……」
青年望着花子鈴張了嘴，靜了幾秒，一字一頓：「沈期邈。」
烈日威儀，花子鈴方寸大亂，霎時眼眶含淚。
「我……不認識……你認錯人了……認錯了……」
沈期邈平靜地看了花子鈴許久，說道：「我和花酒是同學。」
「哦……哦……她在家呢……她就在……」
「在找她之前，我是來見你的。」沈期邈走進了兩步，「或者說，給你見一見。」
花子鈴手裏的購物袋，掉在了地上。
……
咖啡店的僻靜角落，沈期邈把一張紙巾疊得四四方方，花子鈴痴痴地看着。
疊得規整到滿意了，沈期邈抬頭看了過去。
花子鈴面前的咖啡杯杯耳朝右，看到沈期邈突然看了過來，忙低頭掩飾，趕忙把咖啡匙放在碟子上，拇指和食指拿起了杯子，在唇邊抿了一口。
把她的動作看在眼裏，沈期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咖啡。
「我會了。」
花子鈴迷濛地抬頭，放下杯子：「什麼？」
沈期邈望着花子鈴的眼睛：「會說話，會寫字，還會畫畫了。」
花子鈴顫了顫，縮了一下手臂，杯碟發出了聲響。
「你……你都知道了……」
沈期邈點了點頭，說道：「很早就知道了，有一天突然夢到了你，想了好幾天，小時候的片段就記起來了一些。」他把手伸進衣領里，從脖子上扯出了一枚瑩白玉蟬，在他泛紅的手指上，散發着他自己的體溫。
花子鈴在看到他拿出玉蟬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淚如雨下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指縫裏湧出，她拚命克制自己，怕沈期邈覺得尷尬。
眼裏含淚，花子鈴的眼眶赤紅：「那……那你……恨我嗎……」
看她哭得心痛，沈期邈晃了晃，把剛才疊的紙巾遞了過去。花子鈴伸手接時，與他的指尖相觸，那一瞬帶來的戰慄一直蔓延到了全身，她的孩子……
她告訴自己，這個感覺，這個來之不易的觸碰，一定要，深深記在心裏，不能有一絲模糊，不能有一絲遺忘，因為未來的每一天，她都要靠着這一點記憶，以慰平生。
「不恨，我知道你迫不得已，我生病了，也學不會說話，需要專業的醫生，專業的治療，你確確實實是為了我好。」
花子鈴抽噎不止，喘了好幾口氣：「只有沈安有辦法……我害怕耽誤你，你又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我怕你跟着我，就只能不言不語的一輩子……」
「我現在很好，考上A大了，雖然比別人晚上學，但也沒有十分不成器。」
「你只要健康快樂……我就心滿意足了……」
「很健康，很快樂。」
花子鈴垂下頭，泣不成聲。
「我不是小孩子了，會理智地思考問題，我……我暫時還沒有辦法很自然地稱呼你……但我會努力，努力讓你放心，努力孝順你，花酒我也會好好照顧，把她當作我的親妹妹，我……我其實很感激你……」
沈期邈猶豫了一下，伸手過去握住了花子鈴的，說道：「你把能給我的，都給了我，你沒有虧欠我，也沒有對不起我，其實是你做了犧牲，然後成全了我，我知道，這十幾年，你過得並不好，要是你開口對我爸要求什麼，他一定都會做到，可你除了為花酒的學校請他幫過忙，其他的，什麼也沒有，我很敬重你。」
「不……我不過是個不稱職的母親，一個狠心的，不負責任的……」
「請不要這樣說你自己……我來自於你啊……」
沈期邈用力握緊了花子鈴冰涼的手，她的淚水滴打在沈期邈的手背上，淚水也是冰涼的，卻把沈期邈燙得一顫一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