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行與子逝兮

黑沉的天空，彷彿就要下雨，而是會是一場瓢潑大雨。

女人為他推開不鏽鋼的大門，江彬只看到了蕭條殘敗的幾間屋棚，在風裏搖搖欲墜。

「那個所謂外公，不要也罷。」女人說。

江彬急忙跑了進去，衝進屋棚的那一刻，聞到了熟悉的潮濕霉味。有一瞬間覺得，那才是他原本的味道。

女人看見他在一張黑黃的海綿墊下摸了半天，從海綿夾層里摳挖了起來，好不容易拿出了一個東西。

江彬把它如失而復得的寶物一般捧在了懷裏，走過來拿到女人面前，他找到了。

女人拿過那張摺疊得齊整的巧克力包裝紙，在手裏展開看了看，放進了口袋。

「你怎麼不問我是誰？」她問。

「是好人。」

女人自嘲地笑了笑：「不是好人，我特別壞，等你長大了，得還我二十萬的。」

女人轉身往外走去了，他慢慢跟在後面。

「江彬，我突然覺得餓了。」

他也覺得餓了，或者，他早就餓了。

「走到我旁邊來，你在後面我看不見。」女人站在不鏽鋼大門旁等了一會兒，等他走上來了，繼續說，「我想吃面，你吃不吃？」

江彬點了點頭，然後就被女人抱上了計程車，在車裏看見了輝煌閃過的燈光。

他第一次在夏記麵館吃面，就被好幾人圍觀，他和女人相對而坐，面前是兩大碗牛肉麵，一人一碗，而桌子旁邊，站了好幾個大人。

「好像也有點像……不行，我覺得不太像……」

「這小孩都瘦成這樣了，當然看不出來，等養出一些肉，估計也會有兩三分相似……」

「誰說不像，你看這鼻子，不和江狐狸一模一……」

一個頭上戴着藍色長條的高個子男人揉了揉他的臉，江彬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

對面的女人咬斷了拉麵，瞟了一眼那嬉皮笑臉的男人：「你小心一點，二十萬呢。」

「喲，那可碰不起了。」

女人看看江彬：「你怎麼不吃？」

他搖了搖頭，只看着女人吃。

「小朋友，你說你要吃什麼，姐姐去給你做！」一個短髮女人俯身下來對他說。

「哪那麼嬌氣，給什麼吃什麼唄。」吃面的女人淡淡說，「餓極了，什麼都吃。」

「他就是一個苦孩子，他知道什麼……」

「他總要知道，我這兒又不是個什麼幸福美滿的好家庭，我自己還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呢，在我的這些處境裏，他沒有承受的能力，就過不好。」

女人吃掉了面上的所有牛肉，就吃不下了，跟着短髮女人去櫃枱結賬。

那高個子男人拍了拍他的頭：「沒事，你姐豆腐心，她不跟無辜的人計較。」說完，男人就抬腳走了。

他身邊，又突然沒了人，連馬褂男人也去和別人說話了。

江依依在櫃枱上買單，順便把平時李婧雯沒收的面錢，全都補了上去。

李婧雯開着發票，湯小柏似乎需要餐飲發票抵稅，她抬頭往遠處看了看，隨即一怔，戳了戳江依依的手臂。

她便轉頭隨着李婧雯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張桌子上，江彬抱着她吃剩的面碗，吃得狼吞虎咽。

而那碗江依依給他點的牛肉麵，他規規矩矩移到了旁邊去，上面橫的一雙筷子，還是李婧雯起初放的樣子。

江依依的心裏重得直直往下墜。

沒錯，他是一個苦孩子。

這也並非是他所願。

「孩子雖然只是個孩子，但誰對他好，他其實心裏都清楚。」李婧雯嘆了口氣。

江依依拿着發票坐回去，江彬嚇了一下，趕緊把筷子放下了。

「吃飽了？」

江彬點了點頭。

「再吃一點。」

江彬搖了搖頭。

「我讀研還有兩年，住學校，沒地方安置你，你唯一的選擇就是恢復健康後去和江叔叔住，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江依依把那碗沒動過的面端過來，分了一部分到江彬的碗裏。

聽明白后江彬低了頭，江依依豎着筷子把他看了好半天，看見他拿袖子悶聲不吭地擦眼睛。

他努力了，但這個人還是不要他。

「不喜歡？那你想要怎麼樣？」

江彬搖搖頭，他不敢要怎麼樣。

「我也想過其他辦法，我個人其實也不希望你和江際揚住一起，他太差勁了，你要是以後成為他那樣的男人就完蛋了，但是……我也確實沒錢了，只能住學生宿舍，你又不能跟我去住女生宿舍……」江依依的筷子敲了敲碗，「吃面，我知道你沒吃飽。」

「我可以還住那裏。」

「哪裏？」

「外公那裏。」

江依依定定望着他：「然後呢？」她不知道那個屋棚和垃圾堆有什麼區別。

「這樣就可以不走了，對不對……」江彬淚水盈盈地看她，「我還可以去其他地方搬磚，我不要錢的，我什麼都不要，不給你添麻煩，我真的什麼也不需要……」

「你就不想見一見江叔叔嗎？」

「想……但也不想你把我扔掉……」

江依依自然地夾了一片牛肉送進自己的嘴裏：「不扔，你是我的二十萬。」

江彬沒說得出任何話。

「也有個辦法，就是你先到處住着，然後等沈清玦他哥給你聯繫好了學校，你也住學校去。」江依依把剩下的牛肉都放到了江彬的碗裏，「但我覺得你和其他小孩不一樣，下學期入學的話，也不一定就能適應，出了事我還得心煩，而且你還是個孩子，總要大人照顧，我除了上學就是工作，沒時間，就這些還都是問題，我還沒計劃明白。」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你能給自己做飯嗎？你能給自己洗衣服嗎？你會算錢去超市買東西嗎？」江依依望着他抽噎的臉，「你不能，我已經是大人了，我都自己照顧不好自己。」

「那我今天該去哪兒？」

「回醫院，你還沒好呢。」

「等我好了呢？」

「照顧我。」

江彬眨了眨眼睛，濕了的睫毛粘在了眼瞼上。

「我每天要吃藥，也容易發脾氣，你白天得照顧好我，我上課，你就在我學校的圖書館找圖畫書看，我不上課你就陪我玩，記得督促我查資料寫論文，晚上我送你去沈清玦或湯小柏或小馬褂或戚藍家睡覺，在人家家裏的時候，要聽話，要幫着做事，他們不讓，你也要力所能及地幫忙，不要說是我囑咐的，多說『打擾了』『對不起』和『謝謝』……」

她按著額角想了一下：「等這學期結束，我省一點錢，然後寒假在湯小柏那裏再賺一點，就可以在校外租房子了，兩個人的生活開支也就能承擔了，然後你就給我去上學，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