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身體記憶
顧大丫離開的頭一天，二房不作妖，大房也安靜得如同不存在一般，不過那頭黑驢卻時常「啊呃」叫喚，給院落增添了幾分熱鬧。
顧蓁蓁提出買下這頭黑驢，但趙大牛一聽她提這話頭就避開她，她想追也追不上，只得暫時按下這話題。
二妮極喜歡這頭黑驢，當天就挎了籃子去田邊地頭割青草喂它。
顧蓁蓁卻在琢磨另一件事，常言老驢拉磨，這頭黑驢還不老，拉磨這活計指定能幹好。
黑驢似察覺到她不懷好意的目光，連二妮放到它嘴邊的青草也不吃了，「啊呃」叫喚著躲到趙大牛身後。
趙大牛：「……」
顧蓁蓁笑着沖他道：「我琢磨了一種新吃食，需要小黑幫忙。」
趙大牛雙眸微亮，不顧黑驢叫喚，將它牽到她跟前，顧蓁蓁抬手摸著驢頭，笑眯眯地安撫：「別害怕，我得先找人打造石磨，所以你還可以養膘一段時日。」
黑驢：「啊呃啊呃——」
「你叫得這麼歡……我就當你答應了。」
黑驢：「啊呃啊呃——」不，老子沒答應！
可惜，沒人聽得懂驢語，或者有人裝不懂。
趙大牛抬眸望着她道：「……需要，我做什麼？」
「暫時不需要。」顧蓁蓁回道。
不過這話第二日就被打臉，因為她畫了石磨的圖樣，叫顧三郎去十里之外的石碾村找手藝最精湛的匠人，對方卻說做不了，給多少銀錢都做不了，因為他不會做石磨，也看不懂她的圖樣。
顧蓁蓁：「……」她嚴格按照工藝圖畫的圖樣，對方一個打造石碾的老師傅怎會看不懂？
「老秦頭說了，他去世的爹曾在北邊見過石磨，但咱南邊用不着，說不如石舂和碾子好用。」顧三郎道。
顧蓁蓁這下明白了，那老秦頭未必是看不懂她的圖樣，而是聽從父命不願做出改變，也就是俗稱的老倔頭。
她想請顧三郎去尋旁的師傅，顧三郎卻道他尋過了，老秦頭不肯接的活，旁的人不敢接手。
顧蓁蓁：「……」
行吧，對方不肯接手，她自己造總行了吧。
顧蓁蓁生出一股氣性來，把圖遞給顧三郎，但顧三郎拿着圖上下翻看，指著上頭的線條問她：「這是啥，這上面兩個字是啥？」
「這是半徑。」
「啥叫半徑？」
顧蓁蓁：「……」
顧蓁蓁拍頭，她忘了古今兩個時代的差距，她覺得平常的圓周之類，這個時代的秀才都未必知道，何況是識字不多的顧三郎。
正當她頭疼想着如何給顧三郎解釋之時，不知何時過來的趙大牛從顧三郎手裏拿走了圖紙，深邃的眸子凝視着圖紙，若有所思。
她有些驚喜：「你看得懂？」
趙大牛沒有應她，他折了根樹枝，蹲在顧奕辰之前的留下的沙盤前，瞧了眼她的圖紙，樹枝在沙盤上隨手一畫便是一個圓，瞧著很是周正的一個圓。
顧三郎瞧得手癢，也拿了根樹枝畫，結果卻是個尖頭雞蛋，試了幾次皆是如此，丟開樹枝，撓著頭嘿笑：「我腦袋笨，趙哥聰明，畫的石磨比我的圓多了。」
顧蓁蓁卻搖頭：「這跟聰明無關，趙大哥之前應該學過繪畫。」
「啊，趙哥之前學過畫？」顧三郎眼睛發亮，搓着手問道，「趙哥能教我嗎？」
趙大牛卻沒有回應顧三郎，他眉頭蹙著，抬眸看向顧蓁蓁，顧蓁蓁笑着輕點側額：「你傷了頭，腦子記不起來，但很多東西只要學過，身體就會有記憶，比如繪畫，比如武功。」
趙大牛似是認可了她的話，蹙著的眉頭舒展開。
顧蓁蓁卻在這時撿起他們丟下的樹枝，將頭上的髮帶一捋，烏黑的發散落下來，她眨眼沖他們笑道：「我教你們一個法子，不用繪畫功底也能畫圓的法子。」
夕陽西下，散落的烏髮拂過她的眼角眉梢，嘴角的梨渦盛滿了霞光，叫人一時迷了眼……趙大牛飛快移開視線。
「真的好圓，比趙哥畫的還圓！」
顧三郎的驚嘆聲讓趙大牛回神，他轉回頭，看到沙盤上多了一個圓，就套在他畫的圓外頭，且有了比對，就能看出內外兩圓的差距，他畫的內圓不夠「圓」。
他的視線立時轉向顧蓁蓁手裏的「工具」上，長短不一的樹枝，交叉著，只用髮帶粗疏綁住……他的腦海里閃過一道光，想抓卻沒有抓住。
瞧見趙大牛緊緊盯着她手中的簡易圓規，顧蓁蓁笑着遞過去：「這是圓規，你要試一試嗎？」
趙大牛遲疑一瞬，伸手接過，卻沒動作。
就好比教學生，看見學生不動，老師就不由得着急。顧蓁蓁也是如此，她俯身抓住簡易圓規，手把手教導：「固定一根樹枝，另一根轉一圈便是一個圓，你看，這不就成了。」
沙盤上出現一個新的圓，趙大牛的目光卻沒有落在沙盤上，而是兩人相觸的手指上。
感受到指尖上傳來的熱力，顧蓁蓁醒神，立刻縮回手，又倒退一步，輕咳一聲道：「你自己試試。」
趙大牛的目光從她緋紅的臉頰上移開，低頭看着手中圓規，回憶着她剛剛的動作，沙盤上慢慢出現一個圓。
「我也試試。」顧三郎手癢，見趙大牛畫完，立刻從他手裏拿過圓規，只是他手指粗苯，樹枝抖動，出現的圓慘不忍睹，「不對啊，我怎麼就畫不好？」
顧蓁蓁扶額，從顧三郎手裏拿過圓規，指著交叉的樹枝道：「兩根樹枝的長短以及交叉的角度決定了半徑的長度，你這手抖得兩者角度不斷變化，當然畫不成圓。」
趙大牛若有所思，自她手裏拿過圓規，拉開了樹枝的角度，沙盤上多了一個大圓，他隨後又稍稍併攏樹枝，沙盤上出現一個小圓，圍觀的顧三郎既驚奇又感嘆：「趙哥聰明，但最聰明的還是我家五妹。」
顧蓁蓁被誇得不好意思，搖頭道：「我是從書上學的，算不得聰明。趙大哥第一次接觸就能學會，且舉一反三，這才是真聰明。」
趙大牛聞言抬眸，眉眼間透出一絲疑慮：「我，以前學過？」
顧蓁蓁：「……」
一瞬之後，她笑起來：「你若真學過，那你不是出自公輸之家，便是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