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吃白飯
李氏跑走了，顧陳氏並未理會，而是轉頭看向顧蓁蓁，面帶憂色，欲言又止。
顧蓁蓁卻拿起鍋鏟，一邊盛菜一邊沖她笑道：「娘，爹他們回來了，可以開飯了。」
「對對，開飯。」顧陳氏點頭，手腳麻利地收拾了飯菜，端去堂屋。
或許是因為多了一個人，今日的堂屋分外安靜。
大寶二寶沒有吵鬧，便是李氏也沒躺在自己屋裏等飯，而是拉扯著大寶二寶好生坐在桌旁，又吞著口水盯着桌上的菜，雖都是素菜不見肉，但是香啊！
桌旁顧家幾兄弟，眼神卻忙碌了些，一時兩眼放光地望向桌上的幾大碗菜，一時看向親爹顧伯山下手位置坐着的高大男人，一時又朝顧伯山桌前的筷箸瞧兩眼，顯然在等他先下箸。
顧伯山似沒有察覺兒子們的眼神，他端坐在凳子上，身前桌上那碗豆飯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神色，本有些躁動的顧家兄弟不由得心中揣揣，眼神再不敢亂晃，便是李氏也忙掩下那副饞樣。
顧蓁蓁捧著一個盛滿豆飯的碗盆走進來時，就發覺了屋內怪異的氣氛，她腳步略頓了一下，便神色如常地走到顧伯山的身側，將手中碗盆放到趙大牛桌前，當的一聲輕響，將桌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卻見那碗盆里豆飯冒尖，熱氣騰騰，是尋常陶碗的三四倍大，都能當臉盆用了。
顧三郎唰地瞪大了眼睛，衝口道：「蓁蓁，不是說好……」
話未說完，顧伯山一個眼神過去，顧三郎忙咽下剩下的話，屋內再次恢復安靜。
顧蓁蓁的目光卻是大半落在趙大牛身上，其人身上略有些潮氣，裂開口子的破舊衣衫上也無塵土，倒是比一旁的顧家三兄弟還乾淨些，只是用草繩綁住的頭髮有些亂，垂下的髮絲擋住了他大半眉眼，但他的眼神似乎在瞧着她剛放下的豆飯冒尖的碗盆。
「蓁蓁，去你的位置坐下吃飯。」
顧伯山突然發話，手拿起桌前的筷著，顧蓁蓁醒過神，立刻收回目光應好，快步走到顧奕辰身旁的空凳子上坐下。
而此時，桌上已經一片筷著聲，顧家幾兄弟朝着菜碗下箸如飛，李氏一個勁的往自己碗裏攏菜，及至顧陳氏輕咳了一聲，李氏才有所收斂。
「你剛剛在瞧什麼？」顧奕辰側過頭輕聲問道。
「沒瞧什麼。」顧蓁蓁含糊過去，端起來飯碗，夾了一筷子菘菜，中途拐彎送到顧奕辰的碗裏，俏皮一笑，「四哥嘗嘗這香油上鍋的滋味。」
之前香油磨好，顧奕辰還有疑慮，道要上鍋才知滋味如何，顧蓁蓁故有此一說。
顧奕辰搖頭笑道：「不用我嘗，看哥嫂他們吃得歡就知道滋味極好，蓁蓁果然厲害。」也夾了一筷子菘菜放到她的碗裏，「蓁蓁也多吃些，辛苦一下午了。」
得他一句誇不容易，顧蓁蓁笑彎了眼，卻又瞧著豆飯上頭的菘菜遲疑：「四哥，你的筷子……」
她話未說完，顧奕辰就明白她的意思，白了她一眼：「放心，我剛剛沒用過，你這毛病我記着呢。」
原來原主與自己有着同樣的潔癖。
顧蓁蓁心中生出一絲微妙，這時對面一道目光刺來，她抬頭望去，卻見顧大丫慌亂地低下頭。
她略有些詫異，側過頭就發現顧奕辰也望向對面，眼神卻是冷的，不過下一瞬他轉過頭眼中冷色消失，只余嫌棄：「你這半天不動筷子，要是沒我在，你是不是得吃白飯。」
顧蓁蓁白了他一眼，為了證明自己不吃白飯，立刻抓起筷子朝最近的菜碗伸去，但斜對面卻有一人手快，先一步將最後幾根菘菜夾走，只餘一些菜湯留在碗裏，她的筷子不由得頓在半空。
「蓁蓁，嫂子沒看見你要夾菜，要不我這一筷子給你？」手快的李氏賠笑，但那夾着幾根油光水滑菘菜的筷子卻依舊往自己碗裏送。
顧蓁蓁知道她口不對心，收回筷子淡淡道：「不了，嫂子吃吧。」
李氏立刻將那一筷子的菘菜送入嘴裏，一邊嚼著，一邊抓起那隻菜碗往飯碗裏一倒：「這菜湯你們肯定不要，我也不嫌棄，泡飯吃。」
飄着油花的菜湯浸入豆飯里，香氣撲鼻，旁人到還沒說什麼，李氏邊上的大寶二寶先叫嚷起來：「娘，我也要吃泡湯飯！」
「好好好，娘這就給你們泡飯……」
李氏對於自己這對雙生子一向是疼愛的，說着就伸手朝另一隻菜碗抓去，及至啪的一聲響，是顧陳氏將筷著拍在桌面上，李氏忙縮手，轉頭沖雙生子罵道：「湯泡飯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饞嘴個什麼勁！」
挨了罵的大寶二寶立刻張嘴，習慣性地要開嚎，顧陳氏唰地起身，抓起菜碗往大寶二寶碗裏各倒了些湯汁，又夾了兩筷子菜，這兩混世魔王立刻不嚎了，端起碗呼嚕嚕扒飯。
顧陳氏卻沒停下，端著菜碗往其他人碗裏撥菜，一邊說道：「我知道，加了香油的菜是香，但桌上爭搶太過難看，以後這菜就跟豆飯一樣，由我來分，你們可有意見？」
主位上的一家之主顧伯山都沒開口，顧家兄弟和兒媳們哪裏敢有說意見，紛紛開口附和：「娘說如何就如何。」
倒是顧二郎顧不上說話，只狠狠瞪了自家婆娘李氏一眼，就低頭飛快地將碗裏的菜往嘴裏送。
顧陳氏走到顧二郎身側時，碗裏的菜一根不剩，他囫圇吞下，咧嘴賠笑道：「娘做事公道，由您來分菜再好不過。」
顧陳氏嫌棄地瞥了眼他牙根上的菜葉子，道：「我確實公道，所以你就不用添菜了。」
「不要啊娘，你看我這碗裏都沒菜了。」顧二郎嚎叫。
顧陳氏瞪了他一眼：「你當娘眼瞎，沒看到你之前夾了半碗菜？」
說完再不理會顧二郎，端著菜碗往前，卻是停在趙大牛身側，往他的飯盆一瞧驚訝道：「你怎麼只吃白飯沒夾菜？」
顧陳氏的話讓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趙大牛桌前的飯盆，褐色的豆子混著微黃的飯粒，卻無半片綠色的菜葉，也無菜汁殘留，顯見是沒夾過菜的。
不過，這開飯不到半刻鐘，那碗盆里原本冒尖的豆飯已然消失大半，只余盆底，這吃飯速度夠快的。
顧蓁蓁目光上移，卻見趙大牛臉上嘴邊並無飯粒殘留，此時筷子也已放下，手放在膝上，腰板是直的，那姿勢……她蹙眉，側頭往一旁弓腰塌肩呼嚕扒飯的顧二郎望了眼，立刻明悟自己心底生出的那股怪異感來自何處。
這趙大牛雖有時呆愣，但他一舉一動都與農家漢截然不同，他的身份或許並不是趙家遠嫁姑姑的養子那般簡單。
此念剛起，又察覺到一道目光，轉頭望向桌對面，卻只看到顧大丫在低頭扒飯，但在旁人都抬頭看向趙大牛的映襯下，顧大丫倒顯得異常了。
顧蓁蓁輕笑了聲，身旁顧奕辰側頭：「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人的眼光不錯。」顧蓁蓁笑着回道。
她話落之時，桌對面傳出當的一聲輕響，卻是顧大丫手中的筷子戳在碗壁上，將一些飯粒給撥了出來，她慌亂地拾撿掉落在桌面的飯粒，一邊急切地說道：「我不小心的，我這就撿起來吃掉。」
糧食不易，別說掉在桌上，便是掉在地上，農家人多半也要撿起來塞嘴裏。
望見顧大丫艱難地往嘴裏塞飯粒，顧奕辰又望了眼坐姿端正的趙大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