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冤孽

回到家后，顧蓁蓁才鬧明白忽然這麼多人上門給顧三郎提親，原因竟是四哥昨夜簽下的那份借據。

昨夜她看過賬本，也看着四哥寫下借據，他取了個整，借據上金額是八十五兩。

這些銀兩於讀書科考，真是少得可憐，因為並非每個人都能像顧奕辰這般刻苦又節省，且還第一次參考就中了秀才。

但這筆銀兩若是放在成親上卻是極寬裕的。普通農戶娶親聘禮不過十兩二十兩，加上擺酒席也不過三四十兩銀子，剩下近半銀兩還能修屋或者置辦田畝，也難怪村中有女兒的人家眼熱上門了。

顧三郎年已十七，在這個朝代確實到了說親的年紀。顧陳氏原本就琢磨這事，只是之前約莫沒有合適的人家，所以沒有定下。

但這次上門之人這麼多……顧蓁蓁目光微閃，等上門的人陸續散了，她湊到顧陳氏身邊問道：「娘，今日來說親的您可有看中的？」

顧陳氏臉上的笑意掩不住：「還有兩家好的，等晚些你三哥回來，我問問他中意哪家。」

顧蓁蓁：「……」

「蓁蓁，你幹啥去？」

顧蓁蓁走向碾房，頭也不回地回道：「碾米粉。」

顧陳氏扶額：「你還琢磨你糕點的事呢？」

不琢磨怎麼行？

三哥等著成親，四哥除了分家分得的五兩多銀子再無其他，那些上門說親的人家要是知道三哥手中那張借據短時間內無法兌現，親事怕是要黃。

眼下何以解憂，唯有掙錢！

進了碾房，她發現裏頭不只趙大牛，顧奕辰也在，她不由得一愣：「四哥，你怎麼在這？你不是說要每日下地鍛煉身體嗎？」

我要是下地了，誰來監管這壞小子？

顧奕辰心裏腹誹，嘴上道：「舂米碾粉一樣可以鍛煉身體。」

顧蓁蓁其實瞧出她這四哥是不放心她與趙大牛獨處碾房，便也不戳穿他的借口，提着兩個竹籃走向碾盤：「這兩個籃子分別裝着普通大米和糯米，我需要你們把它碾成粉末，越細越好。」

其實，若有磨盤最好，但她問過顧奕辰了，這個時代還沒出現她口中描繪的磨盤，短時間內也無法尋到合適工匠定製她所需的磨盤，那就只能先用碾盤湊合著用。

但碾盤也只有一個，顧奕辰率先接過一個竹籃，將大米倒入碾盤凹槽里，推動碾子轉動起來，又扭頭沖顧蓁蓁道：「這裏沒你事，你出去歇著。」

碾房小，多個人就逼仄，顧蓁蓁也沒準備留下，點了應了，眼神瞧趙大牛看去，但她還沒開口，顧奕辰就道：「他留下，一會我累了他接手。」

「行吧，我出去準備別的。你們碾得差不多就叫我。」顧蓁蓁說完就出了碾房，往灶屋去。

碾房內，石碾壓過米粒發出細碎的聲音。

不一會兒，顧奕辰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趙大牛走過去接手，顧奕辰卻抬手擋住，略仰著頭，盯住他問道：「你是何人？從哪裏來？」

此刻，縣城東街王宅後院，王文博正揪著一名小廝追問：「都打聽到了嗎？那趙什麼牛的，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來頭？身手如何？需要多少人才能廢掉他？」

王繼仁帶着人趕到後院，聽到他這話急了，張口訓斥：「彰兒，休的胡鬧！」

王彰，字文博，光從名字便可看出王繼仁對他寄予厚望，但結果讓王半街滿心無力。

不過既然此路走不通，那就另尋他路。

王繼仁身為商人，腦子活泛，還未走到兒子跟前，已經有了主意，張口道：「彰兒，爹知道你不愛讀書，爹也不逼你了，只要你好好待家裏不出去胡鬧就行。爹和你娘會儘快他生氣了給你尋門好親事，你抓緊時間給我們生出幾個孫子，爹找幾個秀才舉人從小教他們讀書識字，待大些進縣學……」

「爹你等等！」

王文博聽着不對，連忙丟開小廝，瞪着眼睛盯着他爹：「您昨兒不是答應替我去顧家提親？這才過去一個晚上你就變卦了？」

父子倆此刻在後院花園裏，等到小廝將交椅搬來，王繼仁不緊不慢坐下，這才抬眼對急不可耐的兒子道：「爹也想讓你如願，與顧家結為親家，日後顧小三元中了舉人，咱家的生意也能更進一頭。但昨兒你跟爹一道去的顧家，不管銀錢還是親事他家可是斷然拒絕，你娘和我就只能另外給你尋親。當然，你也放心，我們這次照你喜好給你找……」

王文博聽到這裏再也耐不住，張口打斷：「我就喜歡顧奕辰的妹妹，別的人我不要。爹，昨兒就是那趙什麼牛的從中作梗，兒子想法廢了他，等顧家怕了，肯定會應下親事……」

嘭！

王繼仁一掌拍在桌上，驚了王文博一跳，他不滿地抱怨：「好好說着話，爹你拍啥桌子，嚇我一跳。」

「老子更想拍你！」王繼仁噌地起身，指着他大罵，「你個混賬東西，你文不成武不就，做事盡往下三濫走，要我是顧小三元，我也不可能將妹妹嫁給你！」

王文博不滿：「爹，我可是你親兒子，我要是混賬東西，你不就是老混賬？」

王繼仁手都在抖，喝令下人：「去，把家法給我搬過來！」

所謂家法，條凳板子。

王文博一下子跳起來：「爹，我昨兒的傷還沒養好，你要再敢打我，我就去跟奶奶告狀！」

說曹操，曹操到。

王老太太在僕婦的攙扶下急匆匆趕來，還未走近就沖着這頭喊道：「誰敢打我孫兒，我就給他上家法！」

「奶奶，我就知道您對孫兒最好。」王文博立刻跑過去，嘴上如抹蜜一般百般哄著老太太。

王老太太被哄得見牙不見眼，一個勁說着乖孫兒莫怕，轉頭對上王繼仁冷下臉：「你個當爹的，事辦不好兒子還沒怨你，你倒還想打他板子，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王繼仁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按老太太的說法，他根本就不是個爹，他是個孫子，把兒子捧成祖宗才行。

深吸了一口氣，他才壓下心頭的煩躁，盡量心平氣和與老太太道：「娘，您不能再繼續慣着他了。就他現在這樣文不成武不就，行事肆無忌憚，但凡講究些的人家都不會願意跟他結親……」

王老太太打斷他：「你說這話我不愛聽，咱家有萬般家財，整個林縣彰兒看上誰就是誰的福氣，誰敢不願意？真有那不識好歹的，那就帶錢帶人上他家，等他見識了咱家的威風，自然就會應下了。」

「奶奶的主意好棒！」王文博立時鼓掌，轉頭吩咐一旁的管家，「沒聽到奶奶說什麼嗎？趕緊點人去顧家……」

「不許去！」王繼仁立刻喝止管家，他終於知道自家兒子為何會養成現在這副德性，這都是跟老太太學的啊！

但親娘他不能教訓，兒子卻是可以，他指着他訓斥：「你個混賬還有沒有腦子，顧家那是什麼人家？那是縣太爺都護著的！昨兒咱們去縣衙沒見到縣太爺，就表明他是站在顧家這一邊，你居然還敢帶人去威脅顧家，是想給咱家惹來大禍嗎？」

王文博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腦子，他只是肆意妄為慣了，他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他看上的人自然也不能放手。他抬着下巴沖他爹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娶顧奕辰妹妹，別的人我都不娶。你想要會讀書的孫子，你就得想辦法讓顧家同意結親。」

王繼仁還未回應，對面老太太沖他發號施令：「我還等著抱重孫，你趕緊去辦！」

王繼仁能怎麼辦？

他只能嘆聲冤孽，轉頭尋老妻商量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