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月絨|04

時空·月絨|04

【4】

這句話不是荊天月第一次聽肖絨說。

可以說是從肖絨小時候聽到大。

那麼多人看着,荊天月倒也不客氣,抱得久了一些,然後放手。

肖絨臉紅紅的,眼眶都發紅,像是要哭了,又被荊天月揉了揉頭。

這場生日到底是穿插在拍戲的日常里,肖絨現在還後來那種聲勢浩大的應援,也沒有容淮的十七歲那種滿屋子人的祝福,但她得到了喜歡的人的親吻,還有祝福,就心滿意足了。

以至於後來的幾場戲頻頻出錯。

葉莧和吳芷生活在一個城市,吳芷一點也沒發現葉莧的異樣。

古鎮調查一無所獲,那個案子再度塵封。

吳芷的婚禮也邀請了葉莧,但是葉莧沒去。她的定位有點奇怪,不像是吳芷的朋友,也不像是家人,就是莫名其妙的,有點生死患難的一個特別的彼此。

葉莧的生活單調乏味,吳芷生活的城市是她人生踏出的第一步,她按部就班地生活,偶爾吳芷來她上班的麵館來坐坐。

這個導演雖然是個男的,但是拍點日常瑣碎很有以前老港劇的風格,不論是房間的佈置,都是活氣兒。

吳芷婚後的生活並不好過,她的丈夫是工作后認識的,比他年長幾歲,事業有成,唯一的缺點就是對她太客氣了。

第一次談戀愛就直接結婚的吳芷只是覺得有些距離,但並沒放在心上。

只不過聊天和葉莧提起,想要一筆帶過的時候,她聽到葉莧問:「你喜歡他才和他結婚么?」

吳芷愣了一下,「……是啊。」

「那他也是喜歡你才和你結婚嗎?」

吳芷半天沒說話,喜歡這個詞其實有點遙遠,當初談戀愛的時候好像是喜歡的。

可是結婚和戀愛不一樣,要考慮的太多了。

看她半天答不上來,葉莧也不說話了。

只是給吳芷的碗裏夾了一個荷包蛋。

荊天月跟肖絨的對手戲很多,這部戲雖然是懸疑片,但是生活氣特別重,吃飯的地兒是實景拍攝,吃飯也是真吃,偶爾是別的蒼蠅館,導演讓她們自由發揮,肖絨倒是隨手就點,點的都是荊天月愛吃的。

長年累月的觀察,荊天月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被滲透了。

肖絨尚在戲里,畢竟經驗不足,還沒能像荊天月這樣抽身去看。

荊天月有點好奇,為什麼。

就像她問過洪則,為什麼容淮喜歡他。

洪則其實也頭痛,荊天月覺得容淮比肖絨咋咋呼呼多了,而且很嬌氣,雖然行為不娘,但總給人一種不太爺們的感覺。

洪則說這是性別歧視,男孩也有很多樣子。

那時候荊天月看他,分明是維護,心想哪裏是容淮一廂情願,你不會是看他年紀小,就吊著吧。

可惜她沒說。

在此情此景,大冬天拍夏天的戲,頭頂的吊扇飛速地轉着,快餐店裝菜的玻璃窗被拉開,掃蒼蠅的電動扇嗡嗡轉着,菜的味道混合著室內的空氣,吳芷看着葉莧,能感覺到這個孩子笨拙地安慰她。

而荊天月看肖絨,看出了她點菜的私心。

即便這是演戲,她好像也在儘可能地對荊天月好。

但是荊天月從來不缺別人對她好,圈子裏笑稱的追她的男人數不過來也是亂說的。從妹妹青春期開始鄒天顥就開始趕在自家門口蹲著的傻缺富二代。

肖絨總能在荊天月即將和誰好上的時候扒拉點那個男的臭毛病。

還是荊天月最看不慣的,四處留情,人前人後兩幅面孔。

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想些什麼。

劇組的進程不算很快,導演經常要重拍,等排到吳芷帶着葉莧旅遊回來發現自己老公和別人的女人在自己家裏的那場戲的時候都快過年了。

荊天月拍電影那麼多年,其實家長里短很少演,畢竟她是出了名的沒煙火氣,有一部特地扮老的角色拿了金獎,她也厭倦了同類的劇本,時隔多年,接到這種其實有點狗血的片段,還有點小興奮。

肖絨在劇里穿着二十塊一件的T恤,頭髮戴着一頂假髮,有些發黃,發尾分叉,鞋也是路邊十幾塊的帆布鞋,和她本人這些年的優渥生活完全相反。

不過這些她做橫漂黑戶的時候也體驗過,沒什麼感覺,這個時候鏡頭裏吳芷打開門,門進去往右就是卧室,門掩著,正好樓上裝修,聲音很大,但是走近還是能聽到呻吟聲。

吳芷只虛虛看了一眼就退了出來,和走上來的葉莧撞了個正著。

她們的行李掉在地上,葉莧被吳芷拉着走了。

葉莧的手被吳芷攥得緊緊的,她連電梯都忘了走,十幾層的樓梯,手心冒汗,倉皇的像是她才是被發現偷情的那個人。

她們停在小區外面,已經是夜裏了,旅遊回來,提前一天。

外面沒什麼人,只有燒烤攤還擺着,冒着烤串味,吳芷正要鬆手,卻被人回握。

葉莧看着她,最後在沒有路燈的樹下,給了一個擁抱。

這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小孩,有一段糟糕的經歷,生死的考驗纏繞在她們兩個人身上,清瘦的身軀摟着成熟女人的身體,越摟越緊,像是要嵌到命里。

女人的哭聲打濕了葉莧的T恤,這時候吳芷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好像沒見過葉莧哭過。

突然又不好意思起來。

此時葉莧是沒有台詞的。

可是肖絨沒說,她只是攥著吳芷的手,緊緊地盯着她,最後伸手替她擦掉了眼淚。

「別……別哭。」

有人湊進來,輕聲地說,夏天的夜晚,燒烤攤的風煙,喧囂的吆喝聲,和失去了燈光的樹下。

葉莧的另一隻手按在吳芷的腰上,特寫鏡頭裏能看到她泛白的骨節,像是用了好大的力氣。

和用了好大的力氣讓自己不要失控。

但吳芷一無所知,她在和野獸為伍。

「好,休息!」

已經很晚了,冬天拍夏天的戲實在慘無人道,剛喊完助理就給拍戲這倆遞上外套。

肖絨裹着長到腳踝的羽絨服,手裏揣著一個暖手寶。

剛才她拉着荊天月的手,感覺到對方的手跟冰塊似的,周洲遞了溫水,被肖絨拿過,先把自己的暖水袋塞進荊天月懷裏,然後給荊天月擦眼淚。

這有點親密,只不過都是女的,加上這倆人認識,大家也沒往心裏去。

而荊天月後退一步,肖絨卻往前一步。

助理當這倆鬧呢,荊天月都背靠樹了,乾脆踩了肖絨一腳。

「幹嘛呢?」

肖絨露出一個笑來:「蹭熱度。」

手放在了那個暖手寶上,疊著荊天月的手。

換做是男演員這麼做早就被荊天月打出去了。

但是肖絨的臉皮與日俱增,特別擅長利用自己年紀小和長相的優勢蠱惑人心,劇組就沒人不喜歡她的,哪怕她不說話板着臉格外高冷。

荊天月抽出手,又被按下。

中場休息也就十分鐘,還有一場戲要拍。

江邊的戲,保姆車裏她們坐在一起,肖絨翻著劇本,演戲和看劇不一樣,順序倒著倒著人都有都神經錯亂。

下一幕是都葉莧和吳芷的告別,單方面的。

她們坐在江邊,之前半個月吳芷常常去葉莧那裏睡覺。

葉莧有個小房子,五臟俱全,下班之後吳芷會帶點菜,等著人回家。

她的工作被調了個清閑的崗位,父母也覺得她可以備孕,不必要那麼忙。

而她的丈夫似乎發現了什麼,卻在吳芷不說的情況下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維持着表面的風平浪靜,實際上已經被吳芷發現好多次。

江邊齁冷,肖絨脫了外套差點被懂出鼻涕,還要嘴裏含冰不冒氣兒。

荊天月沒也沒差,鼻子還沒凍紅,她們坐在長椅上。

「葉莧,我想離婚,可是……」

荊天月的表演很細膩,肖絨一直在模仿這種風格,她看着對方,監視器里的特寫鏡頭裏,誰都看得出那雙眼藏着什麼。

可是吳芷不知道。

大人的世界絮絮叨叨了一堆,門當戶對,條件不錯,離了很麻煩,彼此最合適。

配種似的結合,是葉莧貧瘠的世界裏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她什麼都沒說,什麼也不說,身體里另外一個自己蠢蠢欲動,被她一壓再壓,最後變成手按在吳芷手上,像是安撫,又像是宣判。

收工的時候肖絨打了好幾個噴嚏,搖頭甩腦的,導演把她叫過去開小灶,荊天月站在一邊喝熱水。

助理把她的手機給她:「姐,有消息。」

荊天月低頭看了看,是之前合作過的男演員,說來這個城市,問她有沒有出去喝一杯。

「等會我先不回酒店。」

周洲:「……」

完球,還是打個電話給則哥吧。

肖絨回顧了一下自己的演的片段,又被叮囑了明天的重點內容。

明天拍的內容非常血腥,內地上的話肯定要刪減,但是她肯定都得拍。

說實話血腥的之前也不是沒拍過。

肖絨倒是聽話,點頭如搗蒜,恨不得趕緊跑,導演也看出她想走,揮了揮手。

肖絨問助理:「你看到天月姐了嗎?」

助理啊了一聲,「先回了吧。」

結果在酒店電梯里碰見周洲,肖絨喊了聲姐姐好,又問了一遍。

周洲:「額……她出去玩了。」

這個手段似曾相識,當初在影視城的劇組,在肖絨的龍套生涯里,她也看見過荊天月和別的組的演員聯動玩的。

電梯門開了,周洲看肖絨還站着,喊了她一聲,肖絨摘了長發頭套,原本的頭髮才過耳,因為身形很瘦,從後面看特別弱不禁風。

加上人也沒荊天月那麼有侵略感,同組的都說她很可愛,但這回周洲也不知道是自己看錯了還是怎麼的,覺得肖絨一瞬間的臉色格外陰沉,但再看,又是平時那副樣子了。

「我等會再回去,姐姐晚安。」

她笑了一下,電梯門關上了。

周洲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氛圍,就很怪怪。

而荊天月在市內的一家私人酒吧,這地方是圈內人的老家,自己投資開的,因為常年也有劇組過來,隱蔽性也很好。

坐她對面的是一個寸頭的男人,看着年紀也不小了,眉眼卻很溫潤。

給荊天月倒了一杯酒,「好久不見。」

荊天月笑了笑,她的頭髮拉直符合角色定位,但一旦出了戲,又是另一副樣子了。

直發反而更添了一股鋒利的嫵媚。

矛盾的結合,看人的時候都讓人酥麻。

「也沒有很久,之前看秀不是見過?」

男人算半個圈內人,做設計的,不少藝人都穿過他品牌的衣服。

皮相也不錯,人也潔身自好,荊天月跟他交集不多,但也沒想到對方會來約。

想想拍戲也無聊,找找樂子也行。

肖絨問洪則問出了人名,連帶着聯繫娛記,在花錢上容家除了之前凍結賬號,現在也都給恢復了,搞點事也不難搞。

連在影視城的時候荊天月下一秒都要跟人開房都被她攔下了,現在也不是……很難。

可是靠得也太近了。

這個男的資料肖絨迅速拿到手,連聯繫對方前女友都很快,容淮這兩年幫她搞事也很熟悉整個流程,現在荊天月還沒幹嘛,單純喝喝酒而已,男方那邊消息就不停。

荊天月:「怎麼了,急事兒啊?」

對方似乎有些尷尬,剛想開口,APP頭條推送就已經彈在鎖屏界面,荊天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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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標題就足夠讓人遐想了。

荊天月喔了一聲,「你不是說你跟女朋友都談不長嗎?」

倒不是人故意要騙荊天月,但之前的確沒那麼熟,見過幾次,男女之間那點事需要培養。

荊天月也不是隨便的人,結果每次看上要下一步都直接出事兒。

這一次……

荊天月看着那頭條,看着底下自己火速到場的粉絲,這些年變本加厲地搞事業。

搞得她不是在幹活一樣。

都快三十了沒個對象像話么?

這酒也變味了。

男人急急忙忙地要走,畢竟牽扯到品牌形象,前女友是個嫩模,現在是知名網紅,粉絲還不少,當初分手的確是因為他變心,但這個懷孕不是男胎理由未免太扯……

荊天月跟他說了聲拜拜,看了眼時間,興緻缺缺。

又不太想回去,也不想下去蹦迪,乾脆就窩在卡座里喝酒。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來了。

荊天月半眯着眼,眼皮都沒掀就知道是誰。

「你屬狗的?」

她的口氣一副瞭然的樣子,肖絨剛要坐下來,荊天月就靠了過來。

那杯喝了一半的酒推到肖絨眼前。

「喝嗎?」

容家家長管煙酒管得很嚴,肖絨學抽煙,還是因為看荊天月抽覺得漂亮。

買一樣的香煙,像個學人精。

喝酒也是,但是喝酒很容易被抓,沒煙那麼好藏。

現在,她也沒辦法拒絕。

她能忍得了荊天月的拒絕,卻拒絕不了對方。

度數很高的酒,荊天月看肖絨跟喝水似地喝完了。

「說吧,是不是你搞事?」

肖絨:「是。」

荊天月深吸一口氣,「你到底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幼稚?」

肖絨不說話。

「也別不說話裝死,容絨我說過你很多次了,你還小。」

卡座很軟,荊天月都要陷在裏面,她酒量很好,一般男人也喝不倒她,這個時候清醒又慍怒,昏暗裏好看的眉眼蹙起,肖絨忍不住伸手,按在上面。

她的酒氣返上來,連帶着膽子都大了不少,一口親在上面,抱住荊天月,黏黏糊糊地去蹭對方——

「你大我小不是正好嗎?」

「我很乖的。」

「而且我長得不差,家裏也有錢。」

「演戲我也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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