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叫他夫君
「你在想什麼,本王都知道。」
百里臻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高深莫測,讓人看不透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而阿綾聽了,只是在心裏淡淡「哦」了一下,心下並沒有任何波瀾。
瞧這位殿下這話說的,好像他在她心裏裝了個高清攝像頭似的,她心跳了多少,每跳一次在想些什麼都知道似的,比心電圖厲害好幾百倍,好怕怕哦。
他可真能耐!
她不僅想過溜須拍馬吹彩虹屁,吐槽抱怨暗自咒罵,還試圖在心裏把他推到扒光研究一二呢。
這些,他知道嘛!
他若是知道的話,就不會容她活到現在,在他面前和他鬥嘴了。
嚇唬誰呢,真當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啊。
阿綾微微頷首,表面看上去依然虔誠無比且非常信服的模樣,兩隻眼睛卻不住地在百里臻看不到的角度向上翻,典型的陰奉陽違、大逆不道。
把這人表面上糊弄過去也就成了,至於其他的,問題不大。
她在等,百里臻後面的話。
「本王身邊,不留連真話都不敢說的人。」
百里臻輕飄飄一句話落下來,卻是讓阿綾有些不敢相信。
她萬萬沒想到,百里臻居然會說這種話。
她本以為,他會叱責她不懂規矩,卻不曾想,這話,居然是落在了這兒。話里兩層含義,既是指她方才恭維的話說得假,又是指她謊話編得假。
阿綾自詡自己來了這裏之後,從來是做得謹小慎微,至少,人在外的時候,表面功夫是做到位的。如果不是百里臻一再激她,她自然不會說後面那些有些怪腔怪調的瞎話。可是,正常人,哪個人不愛別人吹他彩虹屁,誰道他今天突然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吹毛求疵吹鬍子瞪眼睛了。
哦,不對,這人下巴可乾淨著呢,別說胡茬,連毛孔都看不見,哪能吹得了鬍子呢。
不過,他既然是這麼說的話......
「回殿下,方才......」阿綾輕輕咬了咬嘴唇,作出一副下定決心的艱難模樣,「......方才,沒有蚊子。」
百里臻:......
他說的,是蚊子的事兒嘛?!
......行吧,姑且她是說了實話的,也算是他說的話又用了......吧。
只是......
這見了鬼的、該死的蚊子!
英明神武的睿王殿下,生平頭一次有了種輸給蚊子的挫敗感,雖然這感覺持續了一瞬,便沒有了。
但,存在過的,就是事實,只不過,這個事實,他永遠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罷了。
「可是......」那邊,阿綾囁嚅著嘴唇,還在忐忐忑忑地說實話。
真要說起來,她為什麼說蚊子,是因為她瞪了他,而她之所以瞪他,則是因為百里臻明顯不滿意她之前在攤頭上對他「夫君」的稱呼,而百里臻的這種不滿,連帶着引起了阿綾的不滿。
質疑什麼都不能質疑她的演技!
「可是臣當真不知,方才那種環境下,該稱呼殿下什麼啊。」說到最後,聲音有些發抖,「還請殿下明示。」他眼神一瞥那種回答,她腦子笨眼睛不好使,看不懂。
讓她說真話是吧,那她可得委屈點兒,再委屈點兒,最好委屈得他肝兒顫。
「......」
見鬼了,這事兒他哪兒知道,他又沒媳婦,可是懟回去也不行,是自己前面讓人家說真話的。
「有什麼選擇?」
阿綾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最後會和百里臻在一個角色稱呼上搞不清楚。
早知道這個人這麼麻煩,她昨晚出來之前,就該先詢問好他的喜好。
......不過,換個角度想的話......
這小子沒妻沒妾的,這輩子是第一次被人叫「夫君」什麼的吧。
誒呀,她一不小心就剝奪了他的「第一次」呢,真是不好意思。
......什麼的,怎麼可能!
阿綾心裏,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面對百里臻這種人,她的良心可是邦邦硬的。
果不其然,百里臻接下來的話,印證了阿綾的猜想,他沉默了一下,而後道:「......有什麼選擇?」
看吧,果然是沒經驗者。
他們倆的情況,真是半斤對八兩,也沒什麼好嘲笑對方的。
簡直像是一個王爺拉着自己的臣子,體驗「戀愛的感覺」似的,真稀奇。
見百里臻把問題拋回給她,阿綾也不含糊,厚著臉皮將自己之前腦子裏扒拉來扒拉去的那幾個備選項,一股腦兒丟給了百里臻:「相公?官人?老爺?郎君?冤家?......」
阿綾說着說着,住嘴了。
並不是因為她詞窮了,而是因為百里臻臉上的表情越來越不妙了。
他們倆雖然都易了容,但是隔着那層面具,阿綾還是能瞧見百里臻面部情緒的微妙變化。
這種時候還能上趕子找死嗎?
可這也不能怪她啊,這是百里臻剛才牆裂要求的不是,連「本王身邊,不留連真話都不敢說的人。」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她總不能違抗他的意思吧。
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給自己添堵。
阿綾並不知道,百里臻因她的話,確實有了情緒的起伏,卻並非是不愉。
真要說起來,他現在的情緒,很微妙。
其實,她叫他「夫君」的時候,他一點兒都沒覺得不高興。
不僅沒有不高興,甚至還覺得......
還真......挺不錯的。
這世上,叫他「臻兒」、「泓淵」的如他的父皇母后,叫他「睿王」、「王爺」、「殿下」的如萬千臣子,也有那些仇敵直呼他「百里臻」的,卻從未有一人,從未有一人,這般叫他。
夫君。
夫君。
夫君。
兩字,一生。
重若,千鈞。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往稱呼這件事上「找茬兒」,只是為了——
不,他才不是想再聽她說一遍「夫君」什麼的......
根本不是!
.....好吧,行吧,就是這樣。
畢竟,這小丫頭不僅長得挺好看的,聲音也挺好聽的。
即便是如今這副醜醜的樣子,聲音也依舊。
可誰知,他們倆居然就真么當街一邊走一邊饒舌起來了,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到了稱呼上。
她一張嘴,就來了這麼一大串。
聽起來很不誠心,一個也沒方才的「夫君」好聽。
這丫頭真是老天爺派來氣他的。
百里臻氣得不想跟她說話,只是不知道是在氣阿綾的沒心沒肺,還是在和自己作鬥爭。
見百里臻不回話,阿綾隔了一會兒,又大著膽子問:「......殿下,選哪個?」
這話,聽着怎麼跟選秀女翻牌子似的。
只不過這牌子翻得花樣新,是稱呼。
百里臻當即丟給阿綾一個「本王覺得都不行」的眼神。
哇,這麼嫌棄的嗎?
......雖然她自己也覺得不ok。
阿綾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轉,又來了主意。
既然這樣的不行,那麼不然在名字上下下功夫?
阿綾突然「惡向膽邊生」,有些作弄地問道:「那麼,如果殿下不覺得冒犯的話......臻哥哥,或者......臻臻?」
他要是再跟她在這種無聊的稱呼上繞來繞去,阿綾絕對有信心說出來讓百里臻更難以接受的。
臻哥哥......
臻臻......
百里臻忽然覺得兩頰邊有些發熱,手指一點點向掌心曲起,握成拳。
很努力,在剋制着什麼。
阿綾一揚眉,瞭然。
她就知道,這個人越聽越覺得不靠譜,估摸着想回頭。但是,開了弓,是沒有回頭箭的,看他怎麼圓回來。
哼,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還是之前的吧。」
百里臻清冷的聲音,打斷了阿綾的瞎想,再一看,他已經恢復如常。
「是。」阿綾立即應道。
他不再揪著這事兒了,是很好,不過......
合著,他就這麼直接採取最簡單粗暴的辦法了?
一點兒也不好玩,她其實還挺想看看他被難為的模樣呢。
算了,這事兒也算敲定了,他應該也不會再在這上面找茬了。
如此,倒也算是這人做了件人事兒。
大抵如今回頭一想,也覺得自己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掰扯,是一種無比幼稚的行為,於是,百里臻的眼睛,又從阿綾的臉上移開了。
彆扭的傢伙。
看着身旁努力裝出一副雲淡風輕模樣的人,阿綾暗自想到。
越是相處得久了,便越會發現,這個外人眼裏高高在上的男人,意外地有不少孩子氣的一面。
「無論男人多少歲,他的本質,始終是個孩子。」
這是在現代的時候,她家那位日日擔心她終身大事的母上大人,灌輸給她的。她的意思是想告訴她,掌握規律,撩男易如反掌。
可憐這位還不到五十的老母親,為了她只願意和古董談倆愛的笨蛋女兒,操心地白頭髮都多長了一根。
「無駄無駄無駄無駄無駄無駄!」作為一個不成器的女兒,阿綾表面乖巧地立在那兒搓手手,心裏卻開始使用起自己作為某O廚的必殺技反彈母上大人的叮(咒)囑(語)。
並非是她抗拒戀愛啊,現實情況是,放眼她周圍一圈兒,能入眼的孩(男)子(人)有嗎?長得比從地下挖出來的陶俑還磕磣,算了吧。還不如跟古董或者二次元小哥哥們戀愛呢,省心省力還不痛,比無痛X流對身心的損傷還要小。
換言之,倘若她當初身邊有個百里臻一半美貌的孩(男)子(人),她也不會走上這條「愛上一個永遠不能回家的人」的不歸路了。
倘若她家老母親要是知道她和這麼好看的小哥哥「談戀愛」,一定做夢都會笑醒的。
雖然是假裝的。
這麼一想......
......忽然,有點想她。
來到這裏這麼一段時間,阿綾不是沒有想過家,想過父母朋友,只不過,她不敢想,也強迫自己不能去想。
因為,倘若這麼一想,就會陷入「他們沒了我之後生活好不好」、「假如回不去該怎麼辦」的無盡思索中,這個思維螺旋的那一頭,是黑洞,一頭扎進去就出不來了。
撲面而來的,是令人窒息的絕望。
不,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
不能......
阿綾低垂著頭,指甲使勁去掐自己的手掌心,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現下,還在外面......」
百里臻清淺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聲音不大,卻是一下子將阿綾,從那黑洞深潭中,拉了出來。
「誒?」
阿綾下意識地反問了一聲。她不清楚,究竟是百里臻剛剛說了這麼句沒頭沒尾的話,還是他之前說了什麼,但因為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以至於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根據現有情況進行判斷。
所以,在外面了,然後呢?
光天化日之下,要注意影響嗎?
她又沒怎麼着他,既沒拉扯他,又沒騷擾他,說什麼在外面......
阿綾覺得,百里臻這一整天都奇奇怪怪的,完全不知道他各種行為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之前是誰說的,要角色扮演,要入戲?」
百里臻瞧着她呆愣的模樣,反問道。
她,是她!
然後呢?他該不會想說......
阿綾眼珠子一轉,隱約中迅速抓住了百里臻的意思。
嗯哼,這個男人姑且也算是孺子可教,居然比她想得都多。
若要裝,確實該從頭裝到尾,一刻都不能放鬆的。這種想法沒錯。
他可真是個小天才!
「那,夫君覺得方才那碗甜豆花如何?」
理解他的意思之後,阿綾這邊一翻眼皮,一變眼神,開始「入戲」,速度之快,根本不給百里臻打任何招呼。
不是很膚淺地「入戲」,而是要「入木三分」的那種。就比如,頂着這張堪比烤焦了的大餅上撒了黑白芝麻的臉,用比白糖還要甜膩的聲音,故意噁心百里臻。
誰讓他先挑的這頭的,又是要說真話,又是要入戲,要做他的萬能好下屬,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咯。
噫,想想都覺得刺激無比呢,反正她自己也看不見,就噁心噁心別人吧。
「不怎麼樣。」
百里臻僵著一張臉回答道,也不知道他是在說那碗甜豆花,還是在說阿綾膩死人的演技。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你這個人真討厭,又開始口是心非了!」
阿綾嘴唇一撅,順口就嬌嗔地抱怨道。
嗯,「料」很足,「味」很正,反正,她自己都當成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