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世界和平

第120章 世界和平

點兵台上,西風烈烈。

「我的願望是,世—界—和—平!」

在現代的時候,阿綾每年的生日,都會半玩笑一般地許出這樣的願望,即便是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和平的過度,享受着平靜生活帶來的幸福,可她依然知道,在這個世界她所未知的角落裏,在她說笑這句話的同一時刻,就有人面臨着戰爭的悲痛,就有人因為無情的戰火流離失所。

更遑論,是她所在的這裏,她此刻所站立的土地。

是啊,直到站在這一方點兵台上,面對眼前那曠遠的藍天、連綿的雪山與數十萬望不到邊的將士們,才能明白,當年他眼神中的深沉里,究竟是何等的沉痛,又是何等地掙扎。

一模一樣的軍裝,一模一樣的口號,讓這些本來各異的面孔,有着各自家庭與記憶的人們,都彷彿變成了「一模一樣」。在軍隊中,異質化被抹除,留下的只有同質化的思想和言行。他們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容貌自己的名字,只知道,他們是大漢的北境大軍,他們的敵人是玉龍關外的北翟。

當數十萬人異口同聲高呼你的名字,追隨你的命令的時候,誰人的心不會顫抖呢?

每一道命令,都不能辜負他們的青春與生命啊。

當年的司馬談,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情,一步步,坐上北境最高統帥的位置的吧。

家,國,天下。

家國天下。

在他的心中,當是不分輕重的吧。每一個,都同等重要。正因為如此,他棄文從武,意圖以己之才報效國家,卻又因為心底本真的善念與人性,而備受煎熬。而當所有人將他推向神壇之上的那一刻,誰又知道,他的心底,是何等地悲傷與絕望呢?

這樣的一個,「戰神將軍」。

她的,「父親」。

阿綾的耳邊,再度傳來台下男人們一陣高過一陣的呼號聲,他們的聲音是粗獷的,是豪邁的,是喜悅的,只不過,這聲音落在阿綾這兒,只讓她感覺渾身的肌肉,在控制不住地顫抖和痙攣,她甚至聽到了血管中的血液,在瘋狂奔騰著,一邊橫衝直撞地流淌,一邊發出類似嗚咽與悲鳴的聲音。

作為一個樂觀主義者,阿綾竟出乎自己意料的,悲觀了起來。她不知道,這悲觀究竟來自何處,是因為自己這不合時宜的和平主義,還是忽然回憶起司馬談那同樣不合時宜的話,又或是難得有這麼一個和自己想法一致的人,可偏他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的遺憾。

......或許兼而有之,或許什麼都不是,只是單純地作為一個人,慨嘆這種本不該屬於自己的命運。

她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她本不該屬於這裏。

阿綾的眸光一點點從遠處的無邊無際中收回,收到近處,而後,在眼前那道白影身上,不輕不重地停留了一下。

他依舊是一身白色,衣袍隨獵獵的山風上下翻飛。他瘦削又略有些病弱的身子,似乎也要隨他的衣服一般,隨時可能被這狂風吹到九霄雲外去。和那些全副武裝、高大威猛的將士們比起來,他簡直嬌弱得如同一個瓷娃娃。

她忘了,在這北境大營里,還有一個人,和她一樣,格格不入。

這般想着,那「瓷娃娃」便是忽得轉過頭來,漆黑的墨眸與她的眼睛遙遙相對。

一瞬間,風聲止了,人影淡了,就是那皚皚白雪反射的日光都不再刺眼了。

這天地之間,彷彿只他與她二人。

+++++

在早上閱兵結束之後,百里臻又在晉穆寒的安排下,來到了訓練場,觀看了兩場訓練,並與士兵和將官代表進行了親切的交流。

......準確說是進行了「你說我聽」的單方面一廂情願的「心靈交流」。

面對從十萬八千裏外的京城大老遠趕來的睿王殿下,發言的小伙兒大叔們從未見過如此身份等級的貴人,個個兒心潮澎湃激動萬分,上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嗚哩哇啦地說了一大通,而百里臻從始至終則如吉祥物一般坐在上座上,保持着一個類似於-_-的和善表情,宛若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至於親不親切,這就要問那些被選中的代表們的感受了。

自然,大家都是善良的,特別是心性比較直的從軍之人,從不會以惡意揣度人心。

眾所周知,睿王殿下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質男流,但一來這體質又不是他選的,是生病之後迫於無奈才變成這樣的;二來這位男流雖然弱質,但是體恤百姓,每每災荒總在第一線坐鎮,是以在民間聲望很高,在北境大營中自然也不例外。儘管對於這些將士們來說,如果來的是個能指揮他們作戰的王爺,自然更好,只不過這種想法顯然不可能實現,如今百里臻能親臨,便已是極大的鼓勵了。根本不會有那個人計較,這位殿下的表情是不是到位這種無關緊要的瑣事。

再者,雖然說睿王殿下他身嬌體弱,按理是不適合在北境這麼冷的地方長待的,只不過,這位仙人的「鹽系應對」,倒是很好地和這冰天雪地融合在了一起,甚至讓人有種「睿王殿下他因為身體不好,到咱們北境得省點電,再說,神仙的意圖哪個不要凡人來你猜我猜大家猜的」的錯覺。

百里臻:-_-

......他這般的表情,應當是對大家的表現都挺滿意的吧。內心戲很多的眾人們,小心地看着上首的美男子,揣摩著神仙的腦迴路。

百里臻:-_-

......噫,瞧這小臉蛋兒,又白又凈的,跟小媳婦似的,不,真真比小媳婦還小媳婦。一旁跟他來的太史也是個妙人,那唇那鼻那眼那眉,真真是跟畫兒上的人似的,那是一個細皮嫩肉眉目精緻的啊,直看得他們一眾糙漢子都羞紅了臉,直覺得對不起太史他老爹他們故去的司馬大將軍。

百里臻:(╯‵□′)╯︵┻━┻

一直紋絲不動彷彿已經升天的神仙殿下,忽得將手裏還冒着熱氣的茶杯,放在面前的案上,杯子與木案相碰,於這方寂靜中,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這不大的聲音,卻如驚雷一般,落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心中,炸得眾人皆是一愣。

那一瞬,竟是所有人的呼吸也頓住了。

他們雖然不似文官一般,肚子裏有九曲玲瓏心,但腦子是好使的,眼睛也是好使的,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沒有別的動作的百里臻,如今忽然作出這麼個「大動靜」,只怕是......

......是什麼也是不出來,他們每一個人是了解百里臻的心思的。

而作為在場姑且算是了解百里臻的人,阿綾自然不願與那些將官們為伍,且不說他們似乎對她的存在,抱有一種彆扭的態度,而她也其實也很怕這些人一言不合就扯着她說起司馬談的事情。在這軍營中,百里臻自然而然的,成了她「唯一的親人」。

自從方才進了這大帳起,她便自覺自動自主自願地挨在百里臻身旁侍奉,非常清晰地與北境的將官們劃清界限,彷彿用行動證明著「我是睿王殿下的人,你們誰亂動我一個試試」的決心——這份「決心」那些大老粗們其實並不懂,反倒是自伊始便被百里臻看了個一清二楚,他自然樂得阿綾呆在他身邊,向別人彰顯著這種只有他們倆才懂的他之於她的「主權」。

如今,百里臻忽得放下杯子,正在走神的阿綾便是一個回神,看了眼那案上的茶杯,偏過頭問道:「殿下,可是茶涼了?」

人走茶涼嘛,她懂的她懂的,這人看樣子也是和她一個樣,與這裏的大老爺兒們氣場不和,想借口溜了,只不過又不好意思說到明面上,於是乎......

就只能靠在場他唯一的心靈摯友,可愛又善解人意的阿綾綾出場啦!

百里臻也隨着她的話微揚起頭,看她一副很明顯沒對上腦迴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模樣,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只聽他微微啟唇,輕吐出兩個字:「春竹。」

沒文化的圍觀群眾:啥竹???

阿綾:......

......過分了過分了。

眾人因着這位神仙終於開口說話而好奇不已,而了解內情的阿綾卻是無語至極。這人格調高要求多,既有公主病又有公主命,她都是知道的,只不過這位「小公舉」慣不會在外面擺譜,誰曾想今天不知道這北境大營和他是不是八字犯沖還是怎麼的,他居然開始當眾犯起了他的公主病了——

他這意思,分明是嫌棄這軍中的茶水難以下咽,想喝他那高逼格的春竹。

嘛嘛嘛,春竹是很好喝的她承認,就跟神仙水一樣好喝得讓人想原地去世還嘴角掛着慈祥的微笑那種,但......

這軍營中的都是大老粗,沒拿那大樹枝子招呼您就是好的了,嫌棄就嫌棄吧,忍着不就行了唄,這廝偏不,如今居然還嫌棄到明面上了。

阿綾和她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她雖然很想直接拒絕百里臻的無理要求,但是,眼下在公眾場合,阿綾也只能作秀一樣拍拍自己空空的小口袋,非常遺憾地對百里臻說:「殿下,臣未隨身攜帶。」所以,乾脆就別喝了吧,挑嘴怪。

「那......」百里臻張了張口,「那」出了一個不長不短的音。

哇,這個人......這個人,居然還敢「那」!

阿綾當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這個「小公舉」敢說「那你就去給本王拿」之類的話,她就二話不說騎着馬跑了。

她威脅的太過於明顯,百里臻自然是看透了她的意思,於是,說出口的話便是拐了個彎,表現出了很強的求生欲:「那就算了吧。」

阿綾的嘴角微微撇了撇,對他還算是識相的態度表示滿意。

畢竟,就算他真的耍賴抱着她的大腿哭着說:「那我也要喝春竹,我不管我不管!」之類的話,她也不會忍受着騎馬的顛簸給他去取春竹,而後再忍受着同樣的顛簸把茶葉運回來的,他做夢。

更何況,就是做夢,百里臻也做不出這種掉分的事情。

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夢裏都看不到的。

只不過,他雖然不至於會做這麼掉分的事情,但如此好說話的態度,卻還是出乎了阿綾的預料。是以,哪怕對方確實是順遂了她的想法,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沖百里臻挑了挑眉。

——這麼好說話的嗎,殿下?

百里臻瞧着她這副表情,倒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這個小姑娘別看人小小的,那小心思可是多得不得了,饒是他這麼思路敏捷反應迅速的,有時候都跟不上她翻臉的速度。女人嘛,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本事,他是自愧不如的。

方才這事情,分明是她先用眼神威脅他讓他不要龜毛的,他倒是體貼人意地見好就收了,怎的,這廂她反倒又問他為什麼了嗎?難不成,想讓他像她那樣子翻臉不認人嗎?這丫頭,小心眼兒成天就會用在他的身上,只會欺負對她好的人。

於是,百里臻也像阿綾一樣,回了她一個略略挑眉的表情。

——怎麼,不行嗎?

——行行行,怎麼不行,您不作妖就行!

阿綾確認了百里臻的意圖,見狀,臉上立馬掛上了一個「我理解,我配合」的狗腿微笑。

......啊不對,到底怎麼配合來着?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

阿綾想起自己方才瞎猜了個「人(我)走(想)茶(溜)涼」的意思,可是還沒等確認,就被百里臻給因為莫名其妙的春竹這個話題給岔開了,結果導致現在他們倆的話題越跑越偏,越跑越遠。

最近,阿綾越發覺得,和百里臻在一起的時候,她往往因為自己引以為傲的邏輯,而被他同樣「嚴絲合縫」的思路帶着帶着,就離題萬里不知所云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跑偏到哪裏去了。

那個時候,真有種自己「宛若智障」的感覺,或者對自己提出「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說什麼」的人生疑問三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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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王爺請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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