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濃霧(1)

第222章 濃霧(1)

教會算是弗拉德和我很熟悉的地方了,而教會的工作人員也自然很熟悉我們。

約瑟芬的離開似乎是臨時起意,此時整個教會內部並沒有可以主持全局的神父,只有一個往常負責整體事務的中年修女在總領一切。

那名中年修女諾蘭也與我們相識,曾經為我包紮過傷口,也熟知約瑟芬和我們的關係。

根據萊拉斯的調查,這裏應該大部分都是新教義的擁護者,不過我也不確定具體的每個人都是怎麼想的。

今天並非禮拜日,但是教堂內匆匆碌碌者的繁忙程度卻不輸於過往的禮拜日。不少修女正在更換蠟燭,那些蠟燭不知為何,原本是白色的蠟燭,但是頂端流淌下來的燭淚卻趨於紫黑。記憶中教堂內部的空氣中應當氤氳著純凈安神的乳香此刻因為人來人往而沖淡了不少。佈道室內的長椅上被鋪上了乾淨的白布,似乎正在被充當臨時的床板。被送來的傷員身上帶着殘忍的傷痕,陪伴着傷員們的人們也神色惶恐。負責救治的神職人員們雖然神色凝重,但尚且有條不紊地在人群中穿行着,為人們分發着聖水與香料。

清冷稀薄的日光透過教堂頂部的花窗灑落室內,並沒有帶來更多的溫度,就像是那些被畫在故事與謊言中的神也在冷眼旁觀著這人間。

我對弗拉德點了點頭,徑自向著管事的修女諾瀾快步走去。

「諾蘭修女,」我上前打了個招呼,她正被另一位神職人員請去觀看傷患的傷口。

她抬起頭看見是弗拉德和我,幾乎是如釋重負一般地鬆了一口氣:「好久沒見到你們倆了,采佩什。能看見你們還平安,真是感謝父的保佑。」

我想起好像除了約瑟芬他們,我確實沒有告訴其他人我到底姓什麼,連名字都是我隨便撿弗拉德的名字做的假名……總感覺被這樣稱呼有點怪怪的,可是不論是海辛還是崔斯特,確實不太適合公開給可能知曉其中因果的人們。

但,父的保佑……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心裏微涼,不由得挑眉去觀察她的表現。如果話事人是舊教的支持者顯然十分麻煩。

「啊,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是否還應該祈求父的保佑了,但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承蒙父的關照……」諾蘭無奈地笑了笑,「這幾天我也是忙昏了頭,想要去發佈委託尋求獵人們的支援也失去了平台……」

她指的應該是OldHunter平台因為失去了維護而無法訪問的問題。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教會總部與OldHunter的聯繫,便沒有繼續接下去。不過她的話倒是讓我安下心來,至少諾蘭並不是那頑固的舊教信仰者。於是我只是說道:「我也有正在聯繫的相識的獵人,到時候能不能借用這裏作為集合的地方?正好也可以給教堂打下手了。」

「如果能夠給獵人們提供便利,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但面露難色:「只不過你也能看見了,我們這裏可能也沒多少空間……」

彩窗外的光線進一步壓暗,細密沉重的雨聲砸落在屋頂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就像是自天空中的空洞揮灑下的來自深淵的嘲笑,毫不留情地傾數甩在人間、甩在曾經是自己愚昧信徒的教堂尖頂。

「對了,我這次來其實是有更要緊的事。」我回頭看了一眼弗拉德,他正頗受歡迎地被其他修女拉去救治傷患。弗拉德雖然不能接觸我只能聳了聳肩——實話說我也沒想過為什麼我這麼希望他一直站在我身邊。我再次轉過頭,面對諾蘭修女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深淵之門』這回事,但事實就是……一個新的深淵之門開在我們上空,伴隨着一大波惡魔正在接近。」

我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認真道:「請通知大家做好迎接深淵的準備,最好能代表地方教會獲取武裝力量的支持……否則我認為我們很難度過這一關。」

也許是我這句話不輕不重的音量恰好讓周圍的人們聽見,那一刻教堂內的熙攘突然安靜,就像是有誰按下了靜音鍵。

諾蘭修女深吸了一口氣。她環視四周,目光又再次回到我的臉上:「我們並沒有向群眾們公佈這個消息,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畢竟教會總部那邊也沒有給到消息,我們這裏也沒有負責的主任司鐸[1],只能看着因為惡魔而受到侵害的傷患越來越多……」

此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深重如墨,彷彿夜晚降臨,伴隨着綿密的雨聲,教堂中的燭火與聖水之火一同微微搖曳宛如孤燈,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緊接着一道亮光闖入了這片刻沉重的安寧,那似乎是一道閃電,又似乎是深淵之門洞開的徵兆,鋪天蓋地的深淵氣息宛如瀑布一般自我頭頂沖刷而下。毫無防備之下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壓迫力讓我眼前一黑,耳中嗡鳴。

「崔斯?」

「孩子?!你還好吧?」

平衡感重新回歸意識,我發現我正一手撐著禮堂的長椅,另一手捂著腦袋,半跪在地上。一旁的弗拉德和諾蘭修女似乎是準備扶起我。

「……我沒事。」我推開他們,緩緩站起。我已經記不清這半年來,感知領域被多少次猛烈地衝擊過了,不過所幸我的腦袋還沒有因為這些彷彿要炸裂開的負面情緒而真正爆炸。

我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用只能被諾蘭修女和弗拉德聽見的音量低聲道:「深淵之門打開了,我們需要立刻做好準備,不能再拖了。」

後方走廊中一個修女抱着剛洗乾淨的紗布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她匆匆跑到諾蘭修女的身旁,還細心地觀察了一下旁邊有沒有其他群眾,瞥見是弗拉德和我之後就不再避諱,壓低聲音道:「天空中的那個裂口打開了……教堂外開始出現深紫色的濃霧,裏面有很多大得嚇人的身影……」

諾蘭修女沉吟了一會兒,緊皺的眉頭下目光掃過了弗拉德和我。她囑咐道:「去準備一下教堂里還剩下的驅魔素材,然後找人抓緊聯繫還能聯繫到的一切獵人。」

「如果你需要一個暫時的發言人和負責人,」我解開襯衫的領口,將海辛家的十字架與純白十字都取了出來,亮在胸口,「諾蘭修女,你看我怎麼樣?如果沒有別的更好的人選,我願意承擔這個責任。」

兩柄十字架碰撞之間發出清脆的響聲,比名之為信仰的聲音更加通透。

我好像看見了諾蘭修女眼中隱約閃爍著光。她抿了抿嘴唇,對我點了點頭。

我對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抬腳就準備去到佈道台上,但是諾蘭修女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等我一下,弗拉德。」諾蘭修女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笑着,回身和小修女交代了幾句,就往教堂後台去了。

我迎著弗拉德複雜的目光,對他訕訕地笑了笑,伸手撓了撓頭髮:「哎呀,最早先的時候,我不是屬於已經身亡的身份嘛!我的名字和我的姓氏實在是太響亮了,就稍微借用一下你的……」

就在這時,弗拉德突然退了一步。我聽見了布匹盪起的聲音,幾乎要套住我的脖子,下意識地想要俯身閃避。

但那匹純白色裝飾有淺金色花邊和十字的長帶仍然被諾蘭修女披上我的雙肩。

她將那純白色的聖帶整理了一下,又為我撫平了聖帶與風衣上的褶皺,將我的兩柄十字架擺正放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了,這樣才有大孩子的樣子,去吧。」

我能聞見雙肩的聖帶上沾染的馬鞭草與迷迭香的氣息,它雖然輕如布帛,但又重如山嶽。我在離開海辛家的時候也一度想過,這樣可以避免自己承擔族長的責任,可以不用對那麼多族人的性命負責。雖然我總是口口聲聲地說着自己肩上背負了多少多少,但是卻很少涉及到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在海辛家的時候,也許我已經產生了那種覺悟。在此刻,伴隨着那匹聖帶降臨於肩上的責任感從未如此明晰。

我已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也對着諾蘭修女回以微笑。我看了看弗拉德,他的眼睛彎彎的,似乎也是在鼓勵着我。

沒有那麼多時間了。我快步走上了佈道的講台,彎起食指扣了扣木質桌面,試圖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咳咳。」我稍微清了清嗓子,「儀式性的祝福話我就不說了,所以我將直接說重點:深淵,也就是大家目睹到的那些惡魔,正在大舉入侵人間。此時此刻,教堂外部泛起的濃霧也是由於有一扇深淵之門在這片地區的天空洞開。我們沒有必勝的信心,但是教堂會為每一個求助者提供幫助,也會竭盡全力地去聯繫一切可使用力量來聯合抵禦深淵的侵襲,一直到最後一刻。請大家給予我們足夠的信任,只要我們一起努力,希望一定會比死亡率先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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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主任司鐸,本書採用的是一間教堂只有一個負責的神父的制度,負責該教堂的神父也即主任司鐸。

終於願意直面自己和命運,也願意用自己的能力庇護弱者了啊,崔斯特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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