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濃霧（2）
意氣風發地對着禮堂內的所有人說過這些話，但回應我的卻是一段時間的沉默。我能看見人們驚慌無措的眼神。
漸漸地，啜泣聲和低語聲宛如許多小蜘蛛一起織成的密網。這張網沉澱在我的腳底，卻似乎蒙住了我的口鼻，讓我透不過氣來。
我有些局促又下意識地去找尋弗拉德。他就站在講台前，微微皺着眉，但仍舊把嘴唇抿出了一個弧度。
是我做的還不夠好，一個合格的負責人還應該做什麼，讓我想想……
對了，我剛剛只是拋出了危機，但是還沒有給到他們解決方法！
「但是請不要擔心，我們已經聯繫過處理惡魔事務的專員——我們一般稱之為惡魔獵人，並且已經取得了回應。此外，我們也已經與生產驅魔素材和武器的工廠取得聯繫。」我頓了頓，以前並沒有對一無所知的人們做過這種演講，現在只能絞盡腦汁地搜刮還有什麼安撫人心的語句。
「你的意思是，我們很快就能過取得能和那群怪物戰鬥的武器了？」
我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那是一個穿着警/察制服的青年，看起來三十多歲。他肩膀上橫亘著一道殘忍的傷口，血肉外翻——這應該也是他面無血色的原因。他一旁的修女拿着一小瓶聖水不悅地看着他。
「……是的，不過——」
那個青年打斷了我，他對着身旁的修女搖了搖頭，徑自走了出來，又從制服內側的衣兜里掏出了證件：「警/察。」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就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對方也沒有因為我不為所動的態度而感到生氣。他緩緩走近了高台，斜靠在禮堂長椅的椅背上，渾然沒有發覺自己身旁長椅上坐着的金髮年輕人是吸血鬼：「如果事情已經嚴重到像你說的那樣，那你們更應該尋求幫助的是當局警方，教堂沒有足夠多的武裝力量。」
「您說的沒錯，所以我們的下一步計劃就是聯絡當局。現在僅僅憑藉民眾的力量，即便有再多的武器，也是沒有辦法和深淵抗衡的。」我露出一個公式性的微笑，但隨即收起。外面深淵氣息的濃度進一步變濃，沒有太多的時間供我動員講話了。
必須儘快做出決策和安排。
「好了，我相信大家已經有所感覺了，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我們只有合力才能度過這個難關。」我再次環視了一圈台下的人們。他們臉上殘留着各自的情緒，驚恐、憤怒、悲傷、絕望、堅定……身為神父佈道時，面對的領取祝福的人們，也會是這些表情嗎？
「我希望教堂的醫療組方面儘快清點出聖水、熏香、聖經等輔助品的數量，後勤組清點出各口徑的子/彈、配槍、瓶裝聖水的數量。然後就是……」我看向幾乎走到台前的那名警官，「請警方協助我們，帶領有戰鬥能力的人員去領特製的配槍和瓶裝聖水，並且組織防禦工事和戰鬥。」
他收起了警官證，雙手抱胸點頭道：「……我可以協助負責這裏的戰鬥相關工作，也會試圖聯繫更多的同事，讓他們也做好相應的戰鬥和防禦準備。」
「請立刻聯繫他們，這場戰鬥已經開始了。」我對着警/察和諾蘭修女點了點頭，示意大家準備就緒。
說完我就像是一個剛答辯完的學生一樣走下了高台，交握著雙手，等待着其他人的反饋。
諾蘭修女走到我面前，為我理了理聖帶，低聲道：「雖然不能說是很好……畢竟你也是第一次，但是神父要做的其實更多的是鼓勵大家，現在遇到這種情況大家都沒什麼信心……」
弗拉德幽幽接了一句：「他從不認真聽禮拜。」
「……」
總之在諾蘭修女和我自己的一通補救之後，總算是安撫下了大部分的人心。一部分志願成為戰鬥部門的人們已經跟隨警/察出去，教堂原本的神職人員們也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自己的工作，剩餘還留在禮堂里的是一些擦乾眼淚準備聯繫親朋好友的人。
雖然頭開的不是很好，但所幸進行得還不錯。
然而很快一個不幸而絕望的消息在教堂中彌散開來——我們與外界失去聯繫了。
所有通信與網絡失去了作用，整個教堂彷彿成為了一座孤島，濃郁的黑霧就是環繞島嶼的令人窒息的深海。
濃霧遮天蔽日，彷彿沉入黑夜。如果沒有時鐘，連對於時間的感覺也很容易喪失。
沒有辦法。作為教堂內僅存的戰鬥力，我們一起合計了一會兒，決定先解決掉逐步包圍上來的身影，再根據濃霧消散的情況決定是否出去探尋。
「此外，我們把教堂裏面所有的燈都打開吧，這樣如果有人想要往這裏求救，也會比較方便找到教堂的位置——還好沒有斷電。」
我話音剛落，伴隨着人們驚恐的尖叫，教堂內部所有電力照明設施都喑啞無聲。
「不要着急，我們備有大量的蠟燭。」諾蘭修女連忙接話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我這就安排他們去點蠟燭。」
我掐了掐鼻樑。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反向預言這項能力。
一盞盞蠟燭被點亮，驅散了黑暗的同時也氤氳出淡淡的暖意。燭火的光暈簇擁相連，照亮了一張張疲憊但是渴求着希望的臉龐。
弗拉德捧著一盞燭台，就像是之前在城堡里一樣。他低垂着眼帘看着那微微搖曳的燭火，橘黃色的燭光跳躍在他金色的睫毛上。他一直很喜歡火和溫暖。
我都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笑起來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只能不太自然地壓下嘴角。
「好了，走吧。拿上武器聖水和照明，我們去看看即將迎接的是什麼種類的惡魔。」我抽出白槍，對着警/察和他身後的一眾志願者們點頭。
「感覺就像在打遊戲一樣！之前我就隱隱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最近似乎總是發生靈異事件了，沒想到真的有一天我會拿着銀彈打吸血鬼！」隊伍中一個年輕人說着，語氣中是難掩的興奮。
我乾咳了一聲：「惡魔也有很多種，不僅限於吸血鬼的。而針對不同種類的惡魔，採取的措施也都不一樣，我們需要用不同的方式致他們於死地。」
隊伍中的另一個女生髮出了遺憾的聲音：「我還以為能夠見證一下小說中的絕世美顏吸血鬼呢！看起來還是要看運氣的？」
「他們也不一定全都是絕世美顏吧，主要是只有長得好看的才能成為小說主角。」我解釋道。但是難免開始回想，我似乎確實是見過不少比弗拉德好看的吸血鬼，他爸德古拉是一個，萊拉斯的男朋友維克托是一個，然後還有在遇到弗拉德之前……不過我還是喜歡看。「長得沒有那麼絕世的也有可能會成為小說主角，嗯。」我補充道。就看是以誰為名的小說了。
我感覺到弗拉德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但我假裝不去理會。
「好了，安靜。」警/察敲了敲金屬燭台，「志願者隊伍不是讓你們聊天的。」
我們前前後後一共19人組成了遠程防禦隊伍，跟着領路的神職人員一路來到了教堂三樓的露台走廊。
我拉動槍栓，聽着毛瑟步/槍清脆響亮的上膛聲音也覺得胸中鬥志昂揚——平時都是為了行動方便所以拿的是手/槍，很少有能夠操縱步/槍的時候。
「要是有瞄準鏡就好了。」
「你怎麼不說要是有自動步/槍或者機/槍就好了？」
「這些都是古董了，沒給你摸出燧發槍來就不錯了。」
「哎哎，我這把真的是燧發槍，你看這子彈像個巧克力球呢……話說這個東西能從三樓打到人嗎？」
所幸警/察沒有查我的用槍許可證，我堂堂一個外國人別說這個國家的□□許可了，□□許可都沒有……
看起來這群小夥子小姑娘們的士氣還不錯，在被絕望環繞的孤島中這很難得。但我不知道這士氣還能維持多久，這也許要取決於第一次流血發生的時間、或者更早——第一隻突破迷霧的惡魔的恐怖程度。
我擺好瞄準姿勢，沉下一口氣。
或許是教堂的熏香的緣故，在教堂周圍留出了一圈沒有被霧氣侵蝕的空地。更遠的地方則只有漆黑一片，或許也有停電的緣故，看不見遠處的小鎮中心。
一聲撕裂了黑夜的長嚎驀然響起，緊接着是彷彿呼應它一般的眾多嚎叫聲在教堂四周此起彼伏。
伴隨着那一聲聲嚎叫的是沉重而細密的步伐，聽起來像是某種大型犬科動物正奔赴而來，成群結隊。
我暫時定下了心，看來這深淵之門並沒有從一開始就為難我們。
瞄準、鎖定目標、跟隨頭部、扣下扳機。
「砰」
順着筆直狹長的槍管，灌滿了水銀的祝福子彈毫不猶疑地命中了那第一個衝破濃霧的幸運兒。
龐大的身軀被一枚精緻小巧的子彈帶動飛起，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水銀在它的腦中擴散開來，我還能看着它睜著血紅的眼睛，但全身已經流淌著死亡的陰翳。
「沒有什麼可怕的，這一波來的只是狼人而已。」我褪出彈殼，重新上膛，準備瞄準：「今夜我們不需要閉上眼睛，因為我們要守護普通村民，我們都是獵人。」
※※※※※※※※※※※※※※※※※※※※
我不想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