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秦

入秦

他目光落在紙上,淺笑了下,「此乃、秦文,吾欲、整理一番,呈給秦王。」

秦國文字……我並非不識字,我識的,是秦國文字。可我生於新鄭,長於楚國,為何不會韓文,而能熟識秦文?在我失去的記憶中,與秦國莫非有交集?

「娘子、有何疑問?」

韓非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思緒,此趟收穫頗豐,不過我之前的話也得圓過去。

我盯着紙上的文字,靈光一閃,「先生言,民者固服於勢,寡能懷於義,故明王應當峭其法而嚴其刑。然,若一味嚴刑峻法,民怨四起,如之奈何?」

「罰薄、不為慈,誅嚴、不為戾,稱俗、而行,時、當亂世,應、行誅嚴、之道。正如吾、文中所言,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實足食也;婦人、不織,禽獸、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養足,人民、少而財有餘,故民、不爭。而今、民眾而貨、財寡,事力、勞而供養薄,故民、爭,雖倍賞、累罰而、不免於亂。言道,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此言、多資之、易為工也,故治、強易為謀,弱亂、難為計。國、安民富,何來、民怨?」

儘管因為他口吃的原因,聽着很是吃力,不過我一直保持認真聆聽的姿態,未表露出任何不耐之色。

韓非的觀點很簡單,只要國富兵強,物質條件豐富,即便嚴刑峻法,也並不會有什麼民怨。經濟發展能解決大多數的問題。

我本來只是想隨意問個問題糊弄一下,回去研究我失憶之事,聽了韓非一席話,我忍不住跟他談論起來,後來甚至還取出棋對弈了幾局。

我會下棋,但卻不識得韓國文字,這件事顯得更加奇怪。

從韓非的馬車下來時,已經過去了半日,車隊到達了晚間休息的小城。

韓國毗鄰秦國,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車隊就能從新鄭到達咸陽。發現自己與秦國詭異的聯繫之後,我便完全放棄了中途逃跑的念頭。無論是為了我的父親,還是為了尋找遺失的記憶,我都應該去一趟秦國。

不過……這也無法改變我去到秦國的危險處境。

一路我大半時間都在韓非的馬車上,一方面是被他的博學多識所吸引,看他所著的《五蠹》一文能明顯感到他對法家思想的堅持,但他對道家黃老思想也相當精通,跟他談論可以令人受益匪淺。

另一方面,越是明白韓非的學識,我也越清楚秦王政逼着韓王讓他入秦的原因。明明下了逐客令,不再歡迎異國人,卻偏偏要韓非出使,可見看重。若能與韓非結交,他願意向秦王進言,父親之事或許可得緩和,解決了燃眉之急,我才有精力在秦國慢慢調查失憶之事。

從韓非的書中,可見他對韓國的感情,父親是為韓國為間,相信韓非也不會拒絕幫忙。

更何況,韓雲一有空就拖着我練舞,比起練舞,我果然還是更喜歡與韓非談論、對弈。

「鄭雙!」

馬車稍作休整,我正要像往常一樣溜達去韓非的車上,就被韓雲叫住了。

「殿下?」見她秋眸圓瞪,一副生氣模樣,我一臉疑惑。

韓雲氣鼓鼓盯了我一會兒,「今日便要入秦,秦軍會接過防衛,若是見你成日與非叔公待在一處,難免惹人非議,你莫非不清楚嗎?」

我恍然,近日沉迷學習無法自拔,竟然忘了這事。我的身份是陪嫁韓雲的媵女,名義上以後也是秦王的女人,跟男子成日待在一輛馬車裏確實不妥,甚至可能會影響韓雲的名聲。

我有些可惜地縮回了踏出去的腳步。

「快替她更衣,可不能再如此隨意了。」韓雲坐到我邊上,握住我的手,「以後在秦國,只剩下你我,萬事都要謹慎才行。」

我這才注意到,她已經穿上了自己好幾層的禮服。襯得她端莊優雅,氣質如蘭。

我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殿下,秦國向來有連坐之刑,我可能會因父親之事受牽連。若真如此,還請殿下不要身涉其中,以免受連累,只需要向非先生傳話,令他千萬替父親和我爭取一個面見秦王的機會。」

韓雲皺眉露出擔憂之色,「真有如此嚴重?堂堂秦王,莫非會為難你一個女子?」

我苦笑了一聲,「倒不是擔心秦王刻意為難,只是秦法嚴苛,只需下一個依法嚴懲的令,對吾等來講已是萬劫不復了。」

說完這句話,我心裏有點唏噓。是啊,最強大國家的國君,如今在秦國已是獨攬朝綱,韓非若真能為我爭取到面見秦王的機會,我要如何說服他,讓他赦免我們呢?

根本沒有百分百成功的說辭,多麼完美的說辭,都只是賭上一把而已。畢竟企圖遊說秦王的人,能從咸陽排隊到新鄭,其中不乏優秀的說客。

賭命嗎?真是奢侈。

韓雲聽了我的話,有點憂心忡忡。幾日後,等看到函谷關口堆著的屍體時,她的憂心到達了頂端。

層層疊疊的禮服下,韓雲的手冰涼,「阿雙,你看到了嗎?」

這麼顯眼除非是瞎了才看不見,說實話我也有點後背發毛。簡直是給入關的人一個下馬威。

被逼着去探聽消息的女侍蒼白著小臉回來,「自秦王殿下親政以來,函谷關就加嚴了進出盤查,一旦發現賊人,一律棄市,陳屍於關外。聽說秦王殿下在找人。」

這樣大張旗鼓的找人,得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啊,要是抓住估計不走一遍酷刑都不能好好死,為他默哀。

秦王這麼記仇,還是為自己默哀吧,我對於說服他又缺少了一點自信。

儘管是韓國公主的車隊,仍然避免不了盤查,車隊上下都十分憤慨,然而憤怒並沒有什麼用。

就連我和韓雲的馬車帘子都被掀起來盤查了一番。女侍們慌亂之下,往韓雲和我頭上扣了兩頂戴紗的幃帽。

身着黑甲的秦軍都是一臉肅穆,一絲不苟的樣子,好歹沒有讓我們把幃帽也摘掉。

「真是太失禮了!」車隊過了函谷關,女侍忍不住道。

韓雲自入了函谷關,就一直低着頭保持沉默。對於女侍的抱怨也沒有任何反應。

「殿下?」

她抬起頭,眼睛濕漉漉的盈滿了淚珠,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生不忍,「阿雙,我想回家。」

這個時代有許多這樣的公主,獨自一人背井離鄉,來到他國的宮廷了此一生。天下紛爭百年,這些公主的命運也如此循環了百年。

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但此時的我並無暇感嘆公主的命運,距離咸陽越來越近,我該擔心的是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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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穿)戰國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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