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第七卷 謎霧詭都 0429 謎霧詭都
白千羽好像死了，臉上沒有了任何錶情，沒有了任何神氣，震動仍舊不停，幾個人只能強迫自己收拾心情，繼續向山下奔逃。
山腳下，一切終於重回了平靜，眾人終於可以遵從內心停下腳步，回首望去。深淵不再了，整座山都全然陷落，幾乎和山下齊平，所有的所有就這樣被永遠鎮在了那裏，敵人也好，朋友也罷，活的也一樣，死的也一樣。
遙遠的天邊，似有微光穿透烏雲，黎明近在咫尺了。面前一片遼闊，山水依傍，層巒疊嶂，數不清的大樹隨風舞動，彷彿有一種聽不見的韻律陪伴在一旁。
重生的景色，真的很動人，可眾人卻再也沒有了勝利的喜悅，不久之前，近乎兩萬人的大隊伍雄赳赳氣昂昂地開赴了這裏，此時此刻，卻只剩八個人還能看見今日的太陽了，這樣的結果，又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勝利嗎……
泠瀧還在昏睡，沒有看見那些，是她絕佳的運氣。
張子揚落寞地看着自己的斷臂，身上的飛鷹隊服已然是破敗不堪，正如飛鷹隊本身一樣，盜寶界沒了，飛鷹隊也沒了，本以為會是兩敗俱傷，沒成想最終竟是一同赴死。
鄭筱楓、程如雪、董缺得、趙完璧，神情全都黯淡到了極致，微光掃不清臉上的陰霾，惦念也喚不回逝去的生命。
白千羽、唐瀟月，死灰一般一刻也不停地望着那邊，那是徐青雲和沈千珏留下的方向。
天地之間，八個身影是顯得那樣的渺小、單薄，清晨凝結成了露珠，滴滴答答地墜落在了草地上，古書的事，現在是真真正正完結了，所有的傳奇也都落下了帷幕，現在的他們只需要在這裏靜靜地等待幾個小時，國際刑警的救援就能到來了。
可期盼之情，好像並不像想像中的那般急切。
良久，張子揚喃喃道：「好像……我們都再沒有事情可以做了……」
眾人一時恍然。是啊……再沒有事情可以做了……原來一切結束的時候，他們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落寞……
狙擊弩「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是白千羽這輩子第一次主動鬆開了武器，那弩陪伴了他許多年，他都未曾放開過，現在，它變成了兇器，一把令他親手殺死了心愛之人的兇器。
他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卻也出色地違背了自己的內心。
沈千珏曾說，玉是一種很通人性的東西，當玉飾碎裂，其實是替人擋了一災。沈千珏就好像是一塊無暇的美玉，白千羽活了下來，可她卻香消玉殞。
樹葉被風吹動，發出了沙沙的聲響，貌似，是在啼哭。
八個人就這麼肩並肩排成排，傻傻地坐了下去，晨曦灑落在他們的肩膀，勾勒出了金色的光影。陽光只是短暫的一瞬，一大朵烏雲從海平面的盡頭緩緩升起，天地間又陷入了昏暗。
鄭筱楓是那樣條件反射、理所應當地想要抬起手，攬住程如雪的肩膀，尋求一些溫暖，可轉瞬他就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那麼做了。程如雪察覺到了鄭筱楓僅僅完成了一半的動作，不由得悵然說道：「可惜啊……我還是失敗了……離開這裏之後，你們一定會把我送到警察手裏吧……我再也沒有機會殺你，也再也沒有機會讓你痛苦了……」
鄭筱楓鼻子一酸，卻再也沒有淚水能夠流出來了，風吹過他的臉頰，一個個無比熟悉的幻影似乎也隨着風飄過了他的身旁，一點一點地漸行漸遠。父親、母親、蕭颯、徐青雲……最終，都消失不見了。
「一切…都結束了……仇恨，也該結束了……」鄭筱楓是那樣深沉地說着，嘴角明明那麼苦，眼裏卻似乎隱隱閃出了光，「你的事，沒有人知道，這裏的人也誰都不會說，回來吧，你可以重新開始好好地生活……」
他忽然覺得自己回到了三年之前，或者說，是幻想着回到了三年以前，那些早已經被他忘得乾乾淨淨的兒時回憶，此刻似乎又都重新佔據了腦海。父親的笑容，母親的炊煙，蕭颯的嬉鬧，一切的一切，他都敢於去思念了。死人，已經很多了……他不想也再去做一個死人了，況且，能讓程如雪釋懷的，肯定也不可能是一個滿心絕望的死人……
冷不丁回過了神，鄭筱楓還看向其他人問：「你們不會說的，對吧？」
白千羽和張子揚怔了怔，相繼確認地點了點頭。
真相，並不一定非要公之於眾，才有意義……
和精神疾病有關的案件，本就很難斟酌，這其中的糾結，和眾人這糾結的一生如出一轍，更何況，這一切已經很龐大了，經不起更多的波折了。
程如雪，一半的她是天使，因她的機智曾拯救過許多無辜人的生命，可另一半的她又是惡魔，湖心莊園，有太多與這件事無關的人就那樣殞命了，但他們終究是一同走過了那麼多的路，秘而不宣，是他們的私心。
大概是感受到了眾人對她的心意，程如雪的神情一時間五味雜陳，說實話，鄭筱楓所說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完全不在她的預計之內，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為什麼鄭筱楓自始至終也沒有和她拿出你死我活的架勢來，所有的報復，都好像打進了棉花堆里，她有些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了。
「鄭筱楓，不得不說，我真的看不懂你……」程如雪目光微低，這好像是這一路以來她第一次拿出了輕柔的語氣，殺意、憤意，似乎都不再像那時那樣明顯了，「你告訴我，就算她還活着，未來，你又能怎麼樣呢……」
鄭筱楓一聲苦笑，一聲嘆息：「不能怎麼樣，可就算此生再不相見，至少我知道，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她……你，會一直好好地生活。」
程如雪目光閃爍了兩下，緩緩地仰過了身子，整個人躺在了草地上，靜靜地望着天空。「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你沒能保護好她，既然這樣，我就會一直保護她，陪伴她，直到一輩子。」
鄭筱楓想了想，也跟着躺下了身，兩個人似乎又回到了初識的那一刻，太平洋上清脆的海浪聲，夜空中明亮的星輝，依稀浮現在了耳邊和眼前。那是兩個人這輩子第一次嘗到怦然心動是什麼滋味，只可惜那滋味雖然長久，卻也是太過短暫了。
光線有些晃眼，鄭筱楓抬起手掌，將眼睛遮進了陰影里：「你有沒有想過，雪兒她……其實根本不需要仇恨的陪伴……」
此話一出，程如雪的眼睛猛地一顫，嘴巴不自覺地張了起來，心臟一時間跳得飛快，腦袋不自覺地動了動，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鄭筱楓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你也清楚，她沒死，只是你不肯讓她回來，說到底……我們都是為了她好，只不過在我看來，你的方法是錯的……你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她曾經親口和我說過，她想讓自己的心永遠是最美好的樣子，她想帶着希望活過這一輩子……她是真的樂觀，因為這是經歷過痛苦才悟出的道理，在這一點上，你確實不如她……」
程如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聽進了這些話，是不是心有所感，總之，鄭筱楓也跟着沉默下去了。其餘的人也都相繼躺在了柔軟的草坪上，紛紛揚揚的樹葉覆蓋了他們身邊，這種時候，不需要再說更多了……
鄭筱楓忽然覺得自己疲憊不堪，身體是這樣，心靈也是這樣，眼皮開始不由自主地打起架來，似乎有點昏昏欲睡了。
就這樣睡去吧，其實也蠻好，再醒來的時候，身邊都是熟悉的世界，也是再也沒有危險的世界了……
只是，當他馬上就要閉上眼睛的前一秒，一陣昏暗的濃霧依稀從很遠的天邊飄蕩了過來，鄭筱楓皺了皺眉，強迫自己仔細看了兩眼，發覺那並不是烏雲。
很快，其他的人也相繼發現了那邊的異樣，白千羽最先一動，幾個人紛紛坐起了身。短短几秒鐘的時間，那霧氣就濃重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半邊天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甚至都跟黑夜沒什麼區別，這下所有人都驚了，激靈著又站了起來，明明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裏，可腦子根本運轉不起來了。
原本，正常情況下的他們一定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可這一回，足足是十秒鐘過後，董缺得才率先大叫道：「靠靠靠！那不是那天那個？！我們遇到的那個？！」
舌頭自己跟自己打了半天架，董缺得愣是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能說出來，但幾個人被這話一驚，終於是頭皮一炸，那不正是第二個雨夜，他們還在穿山甲背上的時候遇到的那種霧氣嗎？！
「卧槽！」趙完璧當場大罵，好不容易才放鬆下來的心情登時就又繃緊到了極致，草你大爺的，沒完了是吧？！要知道當時他們甚至都沒看見霧裏面究竟藏了什麼東西，所有人的命就都差點沒了！
「快跑！」鄭筱楓急忙大喊了一聲，拉起程如雪扭頭就跑，程如雪一陣迷茫，滿頭霧水地問：「那是什麼？」
「別問了！先逃命再說！」
白千羽一把抄起泠瀧，幾個人全都是飛了似的玩命奔逃，他們可不想都這個時候了還要有人出事，可那霧氣擴散得極其之快，幾乎是一瞬之間就靠近了三四百米。鄭筱楓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結果登時就嚇得連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只見四隻遮天蔽日的巨大人手緩緩地從雲層之中伸了出來，感覺隨手一抓都能將任何一座山連根拔起！
「這他媽假的吧？！」
聽見鄭筱楓是這個反應，其他人也忍不住扭了下頭，誰知道不看不要緊，一看腿都軟了，一個個差點沒直接絆倒在地上——誰能想到那四隻巨手不過是開胃小菜！一片如同山脈一般的大腦袋緊接着就伸了出來！一顆血紅的眼球死死地盯着他們這邊，哪怕是在幾千米的高空，看起來也和一泊大湖一般大小！
被這樣驚悚的眼睛盯着看，任誰不得被當場嚇昏過去，那東西似乎還長著翅膀，兩翼若垂天之雲，從左邊視野的盡頭一路橫亘到了最右邊，半邊天空的雲霧裏，全都是那玩意兒的輪廓時隱時現，這他媽的，這幫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恐怖的東西，這麼說吧，當初紅城出現的那隻鄱陀巨怪，跟這玩意兒一比可能就跟螞蟻沒什麼區別！
「啊媽媽！我想回家！」董缺得控制不住地一陣鬼哭狼嚎，老實講，他這樣的反應就算相當淡定了，雲層猛然間一陣抖動，方圓幾千米的雲彩一瞬間全都翻滾了起來，只見一個無比駭人的黑洞在那眼球之下赫然張開，那裏全部的雲氣全都被吞噬進了黑洞裏面，顯然，那是那怪物的嘴！
「跑跑跑跑跑！快他媽跑！」所有人瘋了似的狂喊著，都恨不得腳下能踩着風火輪了，就在這個時候，那幾隻人手終於有了動作，一時間泰山壓頂，山嶽崩頹，四隻手如同四顆隕石，帶着無盡的狂風轟然砸落於地，浩瀚的海洋上，頓時就傳滿了毀天滅地的隆隆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