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正文完

第96章 正文完

周拓行跟陳蔚然今天下班早,一起來了分局看熱鬧,沒多久王熠飛也聽到消息來了,王高瞻留在家裏做宵夜。

大廳里擠著的全是記者,扛着各種工具等待採訪,三人怕上前推攘到時候弄壞了他們的東西,坐在台階上耐心等待。

這幾天王熠飛給自己剃了光頭,戴着頂寬檐的鴨舌帽。帽子容易遮擋住視線,導致他這段時間習慣了仰著頭用鼻孔看人,被王高瞻訓斥了好幾次。

他也是才看見新聞,來的路上特意買了蛋糕跟燒烤,此時左一袋右一袋地拎在手裏。

想了想,分了一半吃的給周拓行,並含蓄地朝陳蔚然微笑,問:「這是哪位?」

周拓行介紹道:「我朋友。合伙人。」

陳蔚然跟他握了下手,笑說:「久仰大名啊!」

王熠飛知道他是在說策劃綁架的事,羞赧地乾笑兩聲。

周拓行看着他圓滾滾的腦袋,問:「我能摸摸你的頭嗎?」

王熠飛微弱地抵抗了下:「不要哇……」

已經長出點青茬了,毛茸茸的。

猶豫了會兒王熠飛還是抬起帽子,讓他們小心地摸了一下。

幾人等了一個來小時,陶思悅跟江照林也到了。兩人在門口粗粗露了個面,見還沒出結果,擔心附近記者會圍堵過來,又匆匆離開。走前朝他們點了下頭算做招呼。

王熠飛低頭整理了下花瓣,又跟周拓行他們兩個打了會兒遊戲,後方等待的記者忽然開始涌動,紛紛朝樓梯口聚去。緊跟着眾人齊齊發問,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全憑誰的嗓門大。

王熠飛閑不住,跑到人群後排,踮起腳朝裏面張望。只見黃哥被記者們圍在中間,抬手婉拒了後者遞過來的話筒,示意他們稍微站遠一點,不要影響到分局的正常辦公。

記者急着詢問:「請問警方是否已經掌握了沈聞正□□案的罪證?」

黃哥說:「沒有。"

記者們愣住了,你們這群人逮捕的時候那陣仗可不像是無事發生的樣子啊。

另外一名記者高舉右手,將話筒從半空斜對着黃哥:「那請問警方什麼時候釋放沈聞正?」

黃哥高冷地道:「不放。」

眾記者都懵了。

黃哥肅著張臉,一本正經地道:「沈聞正涉嫌一起非常惡劣的刑事案件……請耐心等待警情通報。」

因為站得遠,聲音又嘈雜,王熠飛聽得不大清楚,等黃哥結束採訪,一臉錯愕地跑回來。

周拓行問:「怎麼了?你這是什麼表情?能刑嗎?」

「好像是殺人了!」王熠飛滿目震驚地道,「沈聞正這人可太刑啊!」

周拓行跟陳蔚然都站了起來,上前找記者詢問剛下的狀況。

偵查流程結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暫時沒有吃飯的時間。

何川舟從訊問室出來,轉道去找了朱媽媽,詳細地跟她解釋了整個案件的經過。

朱淑君對金錢最原始也最強烈的渴望,其實大多來源於母親在農村受到的歧視。

她經常跟孫益姚說岩木村的事。

說哪家哪戶,因為長輩罹患老年痴獃,家裏的孩子厭惡她的邋遢,將她趕進一個不足五平米的地下室,每天端著飯菜像餵豬一樣地給她送飯。

又說岩木村的竹筍很好吃,她爸爸還活着的時候,是個翻竹筍的高手。

說她媽媽是個不算漂亮的人,卻生出了她,從小對她特別疼愛。爸爸也不像村裏的其他人,因為媽媽不能再生育而選擇出軌。

然而村裏的許多人不以為然,會三兩聚在一起說他們家的閑話。爸爸去世之後,他們的生活變得捉襟見肘。

媽媽有次因為吃別人送的過期食品被送進了醫院,急診看病的藥費用了家裏將近兩個月的花銷。媽媽為了那幾百塊錢,疼得滿頭虛汗,也要從醫院裏爬出來。

村裏的人嚴格遵循世俗的規則生活,將親情跟利益緊密連結,劃分得一清二楚,標上明確的價碼。偶爾也會顯露出一些溫情,對她們提供幫忙,可是大多數時候帶給她的都是不好的回憶。

朱淑君說的這些話,部分是讚美,部分是批判,無論是哪一種,其實都有刺痛到孫益姚的心。

孫益姚從沒有過關心她的父親,不會去給她挖竹筍。父母只喜歡男孩兒,她生活在一個更貧困、更畸形的家庭里。

她習慣了靠色情行業來養活自己,高額的收入還能讓她產生特別的成就感,將她從絕望的自卑中拯救出來。

然而就是這樣的生活,卻被朱淑君貶低、唾棄。

她對朱淑君這種毫無防備的坦誠是怨恨的,對方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她的內心。

同樣是社會的底層,朱淑君還有對生活的嚮往,而她滿地零碎,什麼都沒有。這襯托得原本就很可憐的她,變得更可憐了。

可是憑什麼,就是這麼一個蒙昧愚蠢的人,還是比她要幸運?甚至在有機會嫁給有錢人的情況下,清高地拒絕了對方的求婚。

朱淑君在同她聊起這件事的時候,孫益姚什麼都沒說,體驗到的是滔天的憤怒跟冰涼。

後來沈聞正殺了人,以賠償她的經濟損失為條件,讓她幫忙拋屍。

金錢的誘惑以及長久堆積的仇怨,她選擇了同意。

孫益姚承認自己是個極度自私的人,她了解也直面過這個社會的險惡,沈聞正對她而言同樣不是什麼好人。

她知道沈聞正連屍體都不碰,勒令她拋屍的目的,所以最終留了後手,在關鍵時刻擺了對方一道。

許多事,許多結,歸根究底,都是因為錢。

朱媽媽大概是流幹了眼淚,坐在椅子上聽她講述時,反應異常平靜。

等何川舟說完,添不了一個多餘的字,才點點頭,自言自語地道:「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我不需要很多錢啊,我過得挺好的……」

她握住何川舟垂放下來的手,小心翼翼地貼到自己的臉上,假裝這是最後一次親近自己的女兒。

只是何川舟的手向來冰涼,不能給這個落寞的母親帶去什麼溫度。

溫存了會兒,最終她還是從這難解的愛恨中脫離,鬆開手,起身朝何川舟鞠了一躬。

她像是直不起腰,單手扶著座椅的靠背,問:「我什麼時候能帶我女兒回去?」

何川舟安慰她:「很快。」

·

何川舟已經連軸轉了好幾天,結案的興奮過去后,疲憊席捲而來。

她強撐著將手頭的事情處理結束,剩下的資料轉交給值班的同事整理,跟馮局彙報了下情況,摘下工牌下班休息。

從大廳側面出來,直接撞上等待許久的周拓行等人。

王熠飛第一時間拿出自己帶的小蛋糕,把外面的包裝撕了,喂到何川舟嘴邊:「姐,快吃!餓壞了吧?一直加班一直加班,都是沈聞正那個禍害!」

周拓行剛想說的話生生被他截斷,頗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王熠飛渾然不覺,繼續獻著殷勤:「我爸買了很多吃的,去我家吃宵夜啊!」

何川舟說:「明天吃吧,我有點困了。」

「也行。那明天中午吃嗎?你是不是早上要睡懶覺?」王熠飛緊緊黏着她,用小拇指比劃,給出足夠的拒絕餘地,「能透露一點點案情嗎?姐姐,我可以知道嗎?」

周拓行忍無可忍,按着他的肩膀往後一扯。

王熠飛身形不穩地轉了半圈,以為他是要跟自己說話,一聲「大哥」還沒出口,又被周拓行拽了一把,推攘到陳蔚然的邊上。

陳蔚然厭棄:「嘖!」

王熠飛正迷茫不解,就見周拓行抬手一攬,低下頭關切問:「頭疼?」

王熠飛:「……」好傢夥。

·

翌日早晨6點,何川舟就醒了。她給周拓行打了個電話,跟他約好見面的地點,在環城公交車的站點等候,一起走了上去。

每次何川舟去掃墓,都會覺得這段路特別的遠。

後來郊區增設了幾條公交路線,有直抵山腳的站點。可是何川舟依舊習慣在前面的路口下車,走一點多公里的路,再爬半座山的道,似乎只有這樣才是一次完整的探望。

以前何旭告訴她,這段漫長的路就是為了思念要見的人。路上想好要說的話,到了石碑前就不用長久逗留了。

一座孤冷的石碑哪有什麼好看的?人生最多的情感都是在路上。

往年的每一個忌日,除了周拓行陪她來過的幾次,她都是獨自走這段風高山遠的路。

何旭去世之後,她一年要來兩次。

一個夏,一個冬。

一個風過林躁,一個凄緊森涼。

不過再沒有人陪她了。

這一次卻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周拓行並排跟她走在一起。

小便利店跟花店都還在,周拓行進去買了一束花,出來后讓何川舟伸出手。在她要來拿花的時候一把握住。

初晨的太陽和煦溫柔,他們一路沿着蜿蜒的小道上去。

風停霧散,天山共色。

走到墓碑前時,何川舟的思緒被清空,剩下一片同山景一般微潮的清新。

她將花放下,稍稍擦拭了下墓碑上的灰塵就走了。

下山走到半路,一群騰飛的鳥忽然驚起群山風嘯,何川舟聽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

兩側高聳的林木中間,陽光參差交錯著從稀疏縫隙中穿透,在正中央照出了一條浮空色的、金塵飛灑的光路。

光色沖融中,何川舟恍惚看見何旭肩上披着件警服,朝她揮手的影子。

周拓行溫和注視着她的側臉,等了片刻,低聲說:「走吧,回家了。」

何川舟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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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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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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