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約

第十五章 相約

從侯府離開的時候,李瑛有些慶幸自己走了這麼一遭。

趙敏瑩的一雙兒女一點兒也沒有遺傳她的性子,曹文嫻天真可愛,第一次見面就毫無心機地向自己袒露內心秘密,曹文值雖有些呆,可舉止文雅、談吐得體,也不知趙敏瑩是怎麼養出來的。

回到府上,李瑛有些好奇地向趙敏益打聽:「娘,今日我見了姨母的一雙兒女,怎的與她一點也不一樣?」

趙敏益笑問:「與你姨母不同,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當然是好了。姨母她那麼勢力,卻把嫻表妹和文值表哥養得不食人間煙火。」

趙敏益嘆了口氣,道:「你姨母其實人也不壞,有時候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因為嫁進侯府了么?」

「可不是,侯爺雖然年紀比她大了一輪還多,但對於咱們商戶出身的女子,能去給人做繼室,也算是高攀了。只是進了門,才知道侯府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的……」趙敏瑩有些惋惜地說道。

李瑛被勾起了好奇:「娘,您接着說。」

「你今日沒見着你的大表哥么?」

李瑛搖搖頭。

「你大表哥名叫曹文向,是侯爺與前頭那個留下的,你姨母一嫁進去就要給人當後娘。這後娘可不好當,吃穿用度但凡有什麼短處,都會被別人拿去做文章,說你姨母苛待。」

李瑛覺得奇怪,問道:「娘,不是說你們二人多年不聯繫了么,怎麼你知道的那麼清楚?」

「哎喲,說來話長。前些日子你不是總推脫不去侯府做客么,你姨母就私下約我去陪她挑布匹,挑着挑着就一起在外頭用膳了。

你姨母大約也是難得出趟門,興緻來了,非要喝酒。一開始都好好的,跟我吹噓了半日自己在侯府的日子有多風光多得意,後來喝着喝着,酒量不濟,開始說胡話了。

喝到最後,你姨母在我面前哭得那叫一個可憐啊,把侯府里那些雞飛狗跳的破事兒一股腦兒的都說了出來……」

李瑛難以想像姨母竟然還有這一面:「那後來呢?」

「後來你姨母睡了一覺,後邊的事兒全給忘光了,只記得前面跟我吹噓的話。」

李瑛哭笑不得,那一晚娘不在府中用晚膳,背後竟然還有這麼一出。娘的性子跟自己一樣,也是個容易心軟的,怪不得她昨日竟然破天荒地出口勸自己「就去一趟得了」。

「姨母醉酒後還說了些什麼?」

「說你那大表哥被自己驕縱着養大,如今成了個混世魔王,大字不識幾個,終日鬥雞走馬,遊手好閒,房中更是姬妾成群,烏煙瘴氣。

還說侯府看着風光,實則只剩下個空架子,自己的嫁妝全給侯府還債了,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養兒女的錢都要從指頭縫裏摳出來。」

李瑛越聽越覺著心酸,在外人面前再風光又如何,關起門來日子過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方才李瑛還覺得娘也太容易心軟了,聽完這些,別說趙敏瑩,李瑛都覺得姨母有些可憐了。

連帶着對曹文嫻和曹文值的印象更好了,李瑛暗暗想,今後要是有機會,要多與他們相伴才是。

*

窗外的蟬鳴漸漸微弱,一晃眼,京城的夏日結束了。

八月時,曹文值通過了秋闈考試,不出意外地考中了解元,侯府上下皆是喜氣洋洋,趙敏瑩笑得合不攏嘴,難得地花了好些銀子大擺宴席,連着三日宣平侯府門庭若市。

曹文值初見李瑛時,驚為天人。自那以後,每當曹文值溫書累了腦子裏一團漿糊了,他都會合上書本,輕輕閉上眼睛,花上那麼一點點時間在腦中描繪表妹的倩影。

等他再睜開眼睛,便又是一夜燈下苦讀。

他當然聽說表妹已有婚約,曹文值自認對錶妹只是一種凡人對美的欣賞和嚮往,其中並沒有摻雜任何其他不純凈的情感。

就這樣,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曹文值靠着李瑛作為他的精神支柱,一日復一日地熬過,熬過了秋闈前最黑暗的日子,熬過了等待放榜的煎熬,熬出了頭。

李瑛自然對此毫不知情,眼看着約定的婚期越來越近,李瑛心中焦慮,好在三不五時地與曹文嫻約著吃茶聊閑書,偶爾去逛逛集市,排解心中煩躁,兩人的關係也愈發親密。

這日,曹文嫻打扮得當正要出門,碰巧被閑着無事在府中閑逛的曹文值叫住。

「妹妹要出門?」

「是呀,我跟瑛表姐約好了要去新開的清風茶樓嘗嘗鮮。」

「清風茶樓?」

「怎麼,哥哥你也有興緻?」

曹文值靦腆一笑:「考完試忽然清閑下來,整日的倒不知做些什麼好了。」

曹文嫻笑他:「我瞧哥哥你呀,真是讀書讀傻了,走,今日妹妹帶你去見識見識我們這些俗人的日子。」

曹文值臉一紅:「你跟瑛表妹約好了,我不請自去不大好吧……」

「這有什麼,瑛表姐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你去她定會歡喜的。」

曹文值還在猶豫着,被曹文嫻推上了馬車:「走吧,這麼點小事也值得哥哥你糾結半天。」

天朗氣清。御清街上清風茶館的二樓包房,李瑛正單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用另一隻手擺弄著桌上的茶具,時不時朝門口張望一眼。

不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李瑛臉上揚起笑容,露出兩顆淺淺梨渦:「嫻兒,你可算來了。」

話音剛落,李瑛便看到曹文嫻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李瑛一愣:「二表哥也來了?」

曹文嫻像只蝴蝶似的撲到李瑛身旁,挽着她的手臂說:「瑛表姐,我瞧哥哥他考完試整日在府中像個遊魂似的,也是可憐,今日便自作主張帶他來了,你不會怪我吧。」

李瑛就算要怪,聽曹文嫻這撒嬌的語氣,氣也早就消了,更何況曹文值一臉的羞澀和窘迫,看得李瑛差點兒笑場。

「怎會,二表哥摘取解元,我還沒機會當面為他祝賀呢。」

曹文值這才鬆了口氣。

「坐吧,我為你們兄妹二人沏杯茶。」

曹文嫻搶著說道:「哥哥,你不知道,瑛表姐沏的茶可香了!」

曹文值笑道:「是嗎,那我有口福了。」

李瑛手法嫻熟地為兩人沏上龍井茶,閑話道:「二表哥高中解元,接下來有何打算?」

「其實還得準備明年的會試和殿試,也就這幾日趁著剛放榜鬆懈幾日。」

李瑛其實很想說,不用擔心,你以後能當上禮部尚書呢。

「表哥你……」李瑛話沒說出口,大街上便傳來一陣喧鬧聲。

「救命啊!救命啊……」

「閉嘴!給我捆起來!」

「壯漢放了我女兒吧……求求你們再寬恕幾日……」

「爹!爹爹救我!」

一名老漢的求饒聲,夾雜着女孩兒的哭聲,還有幾名壯漢的呵斥聲。

街上的人紛紛駐足觀望,茶樓里的人也伸直了脖子向外張望。

「各位父老鄉親,今年收成不好,我爹不過是借了錢莊二兩銀子,如今利滾利,竟要還六兩銀子!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買賣!便是砸鍋賣鐵我們也還不起啊……」女孩兒口齒伶俐,三兩句便說了個明白。

「這利息也太高了……」

「這擺明了是搶錢啊……」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一個領頭的大漢怒道:「借錢的時候白紙黑字簽的契書,如今還不起錢便要抵賴了?都像你這樣東家還怎麼做買賣?!」

那老頭顫巍巍地說:「老漢我不識字啊,簽的時候沒人告訴我要還這麼多錢……若是知道,我死也不會按手印的!」

「廢話少說!已寬限你好幾天了,還不出便拿你女兒抵債!」幾個壯漢並不打算再與他多費口舌,拖起老漢的閨女便要走。圍觀的有人想出手幫忙,被壯漢凶神惡煞地瞪了一眼,登時大家都不敢做聲了。

老漢急火攻心,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想要拉回女兒,被那壯漢一腳踹在心窩子上,躺在地上不動彈了。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周圍有膽小的人驚恐呼喊。

那老漢的女兒見狀,高喊了一聲「爹——」便聲嘶力竭暈了過去。

三人在茶樓里看得一清二楚,對那些壯漢的行為十分憤怒,眼見那姑娘暈了過去,曹文值坐不住了,他正欲起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揚起漫天塵土。

塵土散去,只見一匹高大的駿馬上坐着一名身穿玄色織銀雲紋箭袖的男子,一張臉稜角分明,眉如劍,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鼻樑高挺,薄薄的嘴唇透露著一股不近人情的涼薄氣息。

不是蕭濂是誰?

李瑛差點打翻手中的茶盞,曹文嫻問:「瑛表姐,你怎麼了?」

李瑛如實回答道:「那人忠親王蕭濂。」

「那不就是瑛表姐你的未婚夫?」

李瑛點點頭,在再次看向樓下。

蕭濂堵住了幾名壯漢的去路,冷冷開口:「放人。」

帶頭的壯漢見來人衣着華貴,氣勢逼人,語氣也軟了幾分:「官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望官爺通融一二……」

說話間,李瑛瞧見一個小廝混在人群里悄悄溜走,想必是去通傳了。

雙方仍在僵持之時,一個油光滿面、體態臃腫的中年男人推開壯漢,上前向蕭濂點頭哈腰:「爺,小的是錢莊管事,不知爺是何方神聖?」

此人一出現,曹文值便再也坐不住了。他在府中打過幾次照面,是母親身邊那個賴嬤嬤的兒子!

「你們二人留着這裏,我去去就來。」曹文值飛奔下樓。

見曹文值如此慌張,李瑛問曹文嫻:「二表哥這是怎麼了?」

曹文嫻支支吾吾地說:「那個管事的,好像是我娘手下的人……」

「什麼?!」李瑛驚呼,這可不妙了!

街上的蕭濂並未注意到茶樓上的動靜,他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賴胖子,嘲道:「憑你也配知道?」

賴胖子見自己熱臉貼冷屁股,笑容便有些掛不住:「爺,您高抬貴手,咱們做生意的也不容易,您多通融通融……」

蕭濂看都不看他一眼,惜字如金道:「滾。」

賴胖子見這人好賴不分,裝孫子裝不下去了,轉而怒道:「既不識好歹,就休怪我不客氣了!來人,給我上!」

「都給我住手!」電光火石之間,曹文值擋在了一群壯漢面前。

曹文值飛快地朝賴胖子丟了一個眼色,隨後轉身作揖:「拜見王爺。」

蕭濂冷聲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宣平候府的曹文值。」

蕭濂腦中搜尋了一番,才想起這個人,微微點頭回道:「原來是你,為何阻攔?」

「王爺,今日此事純屬誤會。」曹文值打了個圓場,又對賴胖子不客氣地說:「還不趕緊送人去醫治!銀兩我替老漢出了,你們拿了錢趕緊放人!」

眼見府中二公子對馬上那人都畢恭畢敬,賴胖子後背早已濕透,這是惹到大佛了!

「是是是,這錢也不必了,今兒這事就當是沒發生過,小的給各位賠不是,抱歉,抱歉……」

賴胖子說着,便給下人們做手勢,一行人正準備離開,卻被一聲喝住。

「慢著。」蕭濂的薄唇一開一合,吐出的話中儘是涼意,「當街搶人,這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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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總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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