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前世:情起

第六十三章 前世:情起

蕭濂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聞到一股芬芳的花香,感覺到有溫熱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

他眼皮微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環顧四周,他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京城皇宮的御花園之中,這可真是奇事,他不應該在北鳶河旁的石洞裏,奄奄一息地等著人來救援嗎?

他想起來了!在徹底昏死過去之前,他似乎聽到了瑛瑛的哭聲,難道是瑛瑛將他帶回來了?

對了,瑛瑛呢?

蕭濂一個激靈,從花叢之中站起身來。

「瑛——」蕭濂正要出聲呼喚,忽然看見大監馮寶迎面領着一隊人朝這裏走來。等到那隊人走近時,蕭濂一眼看到了隊伍末端的李瑛。

「瑛瑛!」蕭濂驚喜地叫出聲,正要一個箭步上前拉住李瑛的手時,出乎他意料的事發生了——

他的手生生地穿過了李瑛的手,猶如透明的空氣一般,什麼都沒有抓住。

怎麼回事?!蕭濂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再看看離去的馮寶一行人,他就站在馮寶對面,可馮寶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好像壓根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蕭濂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難道說……他已經死了?現在存在在這個世上的,只是他的鬼魂?蕭濂被這個想法嚇得冷汗直流。

他還未來得及好好親吻她的唇,替她撥開額角的鬢髮,牽着她的手哄她入睡,還未與她過上兩人一貓,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的日子……

一切就這樣戛然而止了么?

不對。

蕭濂腦中的聲音告訴自己,他不信命運待他這般不公。

蕭濂冷靜下來,轉身快步跟上了已經走遠了的李瑛一行人。

方才他沉浸在驚疑之中,這會兒仔細看,卻看出了一些端倪。看瑛瑛今日的打扮,顯然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而與她同行的幾個女子,有幾個蕭濂還有些眼熟。

那不是先帝的妃嬪嗎?!

難道說……他的鬼魂飄到了初識瑛瑛,也就是她進宮選秀的的那一天?

怪哉,怪哉。如果是老天爺讓他變成鬼魂看到這一切,那到底有何目的呢?為了搞清楚這奇怪的處境,蕭濂決定寸步不離地跟着李瑛。

只見李瑛一路低垂著頭,一雙眼哪哪都不敢看,亦步亦趨地跟着前面的秀女,在儲秀宮安置了下來。

呵呵,瞧著小丫頭一副乖巧的模樣,誰能想到她一會兒就要趁著夜色,去御花園偷那可以讓自己容貌大變的天竺葵了呢?誰知蕭濂等啊等,天都黑透了,直到李瑛熄了燈鑽入被窩裏,蕭濂都沒能等到她去御花園偷花。

這不對呀,怎麼會這樣呢,那自己豈不是遇不上她了?

然而蕭濂只是一個鬼魂,除了看着李瑛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樣子默默心疼,他這鬼是什麼都做不了。

翌日,李瑛早早地起來等待宮人的安排,雖然她因一夜未睡而眼圈發黑,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可仍然遮不住她秀麗的容顏,她的一顰一笑,在蕭濂眼中皆是最動人的風景。蕭濂就這樣看着坐在鏡前梳妝打扮的李瑛,一臉寵溺的笑。

體元殿中,秀女們魚貫而入,蕭濂在此見到了身體還算硬朗的皇祖母,他還來不及高興,下一刻,他就被皇祖母做的事氣得臉色鐵青。

皇祖母她竟然,留了瑛瑛的牌子!

簡直胡鬧!這怎麼能成呢?!蕭濂站在皇祖母身旁,義憤填膺地說了一大堆指責之言。

然而沒用,皇祖母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蕭濂眼睜睜地看着她在李瑛的名牌上做了標記:「貌美,性情溫順。」

蕭濂氣得渾身發抖,既然自己是鬼,那這個世界活着的蕭濂呢?這臭小子怎的還不出現?自己夫人要沒了他都不知道嗎?!

蕭濂四處尋找「自己」,沒過多久,他就在御書房裏找到了「自己」,這個傻子,還在熱火朝天地跟逼死他親生母親的皇帝商量國家大事呢。

蕭濂跟在「自己」身後出了御書房,盼望着他能遇上李瑛,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求太后給自己和瑛瑛賜婚了。

可是沒有,那個蕭濂徑直地出了宮,腳步都沒帶猶豫的。

蕭濂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李瑛身邊,他盤算著一定還有什麼別的契機讓他們二人相遇。

然而一直到三日之後,複選的日子到了,這個契機都沒有出現。蕭濂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看着李瑛再次步入體元殿,他想一定會發生點什麼阻止她成為皇帝的妃嬪的。

然而他發現自己想錯了。什麼都沒有發生,好色的皇帝一眼就被李瑛的容貌所驚艷,當即留牌,封其為答應。

這簡直人神共憤!要他看着瑛瑛被骯髒的皇帝玷污,這與朝他心窩上捅刀子有什麼區別?!

不出蕭濂所料,當晚皇帝便翻了李瑛的牌子。看着戰戰兢兢的李瑛,蕭濂又氣又急,可偏偏什麼都幫不上。

就在蕭濂對鬼魂附體、控制皇帝行為的招數躍躍欲試時,救星出現了。

是華貴妃。

華貴妃早就打聽過了,據說今年新進宮的妃嬪中有個長著一張禍國殃民的臉的小妖精,是個小小縣令之女。

哼,這種出身低微卻妄想要攀龍附鳳的女子,對她華貴妃來說,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於是就在李瑛被宮人伺候着沐浴完,就要抬入皇帝寢殿時,突然有長春宮的宮女來報,說是貴妃娘娘夢魘了,哭着鬧着要見陛下。

皇帝眼看就能美人在懷,被這麼一打斷,心中千百個不樂意。可那大宮女說什麼也不肯走,跪在殿前苦苦哀求皇帝去長春宮一趟。

最後,皇帝妥協了。他想着這美人明日再享用也不遲,可若是華貴妃不高興了,他可沒什麼好日子過了。

李瑛因此逃過了一劫。一旁的蕭濂也是長舒一口氣,沒想到華貴妃這輩子也能幹出一件人事來。

這第二夜、第三夜,皇帝皆留宿在長春宮,聽說華貴妃又折騰出了什麼新的花樣,哄得皇帝在龍床上是龍顏大悅。

華貴妃很聰明,她知道光憑自己一人,想要長久籠絡住皇帝的心是不可能的,她很快在新進的妃嬪中選中了一個四皇子一派的大臣之女,准其入住長春宮偏殿,共同服侍皇帝。

這一來,皇帝暫時將李瑛忘在了腦後。

時間過得很快,蕭濂一日日看着李瑛在自己那間狹小的寢殿中與新竹相依相伴,每日做做女紅,養養花草,日子過得清貧,卻也閑適自在。

只是蕭濂暗中焦急,這樣下去,這裏的蕭濂什麼時候才能遇見她?

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了蕭濂心中的苦惱,很快,這個機會出現了。

中秋將至,宮中照例要舉辦宴會,所有的皇親國戚都在受邀之列,宮中妃嬪,自然也要列席。

這一晚,宮中四處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御花園中,觥籌交錯,一派熱鬧的景象。太后與皇帝位於座首,包括華貴妃在內的幾位妃子帶着各自的皇子公主坐於兩旁,其次是蕭濂等皇家子弟,最後的最後才是李瑛這些位份低微的妃嬪。

蕭濂焦急地看着「自己」,發現他正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偶爾與皇帝太后閑聊幾句,蕭濂知道,「自己」不習慣這種場合。

可是今晚是他們二人見面的絕佳機會啊!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干坐在那裏喝酒啊!蕭濂恨不能一把想奪過「自己」手中的酒杯摔狠狠在他臉上。

此時,角落裏的李瑛似乎有些不勝酒力,被新竹攙扶著走出了御花園。巧的是,「自己」也因內急,起身要去凈手。

李瑛在松陽時從未喝過酒,今夜是宮宴,她不得不喝了幾口,誰知不一會兒便頭昏腦漲,渾身發燙。未避免御前失儀,李瑛踉蹌著沿着小路行至觀魚池旁,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誰知這夜裏的一陣涼風吹來,她竟被凍得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哆嗦。

「小主,你冷嗎?」新竹在旁關切地問。

李瑛點點頭:「有點。」

「那我去給小主拿件披風。」

李瑛醉得有些厲害,她沒有應聲,只有埋在臂彎裏頭微微點了點。

新竹生怕小主受涼,趕緊小跑着回宮殿取衣物。只是她的宮殿偏遠,這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兩刻鐘。

蕭濂就這麼靜靜地站在李瑛身後,看着她單薄的背影。

不一會兒,那背影卻開始微微地發起抖來,隨後蕭濂聽到了她低聲的啜泣。

「嗚嗚嗚……嗚嗚嗚……」她哭得很克制,蕭濂卻聽得出,她很傷心。

「你怎麼了?」蕭濂正疑惑著,背後忽然有人比他先問出口。

他回過頭,看到「自己」正面無表情地看着池邊那個女子的身影。

李瑛聽到聲音,連忙用衣袖胡亂擦乾臉上的淚痕,站起身來想要行禮。可她的腳步根本不受控制,剛一起身她的腿就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朝後仰去。

「哎——」蕭濂和「自己」同時發出了意外的驚呼,蕭濂一把伸出手想要拉住李瑛,可他的手再次與李瑛的手交錯而過。

他沒抓住她。

但是還好,另一個蕭濂抓住了。

「你沒事吧?」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起伏,因為眼前的女子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

蕭濂冷眼看着面無表情的「自己」,內心鄙夷:你就裝吧,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我沒事。」李瑛很快從對方手中抽回了手,她來到宮中已一月有餘,可她整日將自己關在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因此並不認識眼前這個卻一臉嚴肅的男子,再說,自己在宮中本就舉步維艱,可不能再讓人抓住了什麼把柄。

「你是何人,獨自一人在此作甚?」宮宴往往是最混亂的時候,對於任何可疑的人和事,蕭濂都要加倍小心。

「你……你又是誰?」李瑛對眼前這個語氣不善,像是審問犯人一樣審問自己的男子懷有莫名的敵意,既然他不客氣,那自己也不必客氣了,只是醉酒的她有些大舌頭,說出的話絲毫沒有氣勢可言。

蕭濂眉毛一挑,道:「蕭濂。」

「不……不認識。」

「……你喝醉了?」蕭濂內心有些哭笑不得。

「我沒有。」

「醉了的人都會說自己沒有喝醉。」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李瑛皺着眉頭,覺得這個男子怎的這般煩人。

「陛下賜宴,你為何獨自一人在此處?」

「我來吹吹風。」

「你沒喝過酒吧?」

「你怎麼知道?」李瑛有些訝異。

「只有沒喝過酒的人,才會以為吹風能解酒,殊不知只會越吹越醉。」

「這樣啊……」李瑛有些茫然地撓了撓腦袋。

「那你又為何偷偷垂淚?」

說到這個,李瑛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憂鬱,她半晌癟著嘴回了句:「不關你事。」

「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行為詭異,萬一做出什麼對陛下不利的事來,本王可是要就地正法的。」

李瑛一聽,方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敵意頓時又蹭蹭地冒了起來:「什麼來路不明的女子,我叫李瑛,有名有姓!」

「那你說,中秋佳節,為何垂淚?」

「我……我想家想爹娘了不行嗎?!」李瑛氣急敗壞地說道。

蕭濂還以為會是什麼樣的緣由,結果卻是這樣?他臉上原本有些嚴肅的神情緩和了下來:「你是新入宮的?之前並未見過你。」

「我進宮一月有餘了。」

「你家在何處?」蕭濂也不知自己怎麼了,面對着這個眼角還掛着一滴未來得及擦去的淚珠,時而假裝兇狠時而又一臉茫然的女子,他的耐心似乎比對待那些犯人要好上許多。

宮宴實在無聊至極,在這池邊打發掉些時間再回去也不錯,免得自己當着陛下和太后的面打呵欠。

「我家在松陽,你知道嗎?」

「松陽縣令李桓是你父親?」

李瑛驚訝地抬起頭,一雙大眼睛裏倒映出今夜溫柔的月色,這是李瑛第一次在宮中聽到自己爹爹的名諱。

「你認得我爹爹?」

蕭濂搖搖頭:「未曾見過,只知道李大人在松陽為官十餘載,勤勤懇懇,是個難得的好官。」

「原來如此……」李瑛有些失望,可很快又朝蕭濂露出了今夜的第一個笑臉:「謝謝你誇我阿爹!」

看着忽然間朝自己露出燦爛笑容的女子,他站在原地,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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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總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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