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有的人死了,可他還活着下

第八十七章有的人死了,可他還活着下

戰智湛看了一眼身穿雨衣的鄭鈺爽,嘆了口氣,低吟起納蘭容若寫的《沁園春》一詞:「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綉榻閑時,並吹紅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只靈飆一轉,未許端詳。重尋碧落茫茫,料短髮、朝來定有霜。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月,觸緒還傷。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迴腸。」

鄭鈺爽沉默了片刻,信口吟起了唐德宗貞元初年博陵才子崔護的一首著名的五律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戰智湛的心弦為鄭鈺爽所觸動,又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大哥哥,你千萬別這樣。我真的……我真的很害怕……」鄭鈺爽走了過來摟住戰智湛的腰,默默地把臻首偎在戰智湛的懷裏。戰智湛嘆了口氣,攬著鄭鈺爽的纖腰,轉過身慢慢的向公墓的大門口走去。

在走到看守墓園人抹著素色水泥的小屋子前面時,戰智湛停了下來,想了想,徑直走了進去。那個看守公墓的老人正準備吃飯,是一個冷冰冰的窩窩頭和一小碟鹹菜。他猛然抬頭看到戰智湛這個面色灰暗的不速之客和一個漂亮姑娘闖了進來,不由得一楞,吃了一驚,手中的窩窩頭差點掉到地上。繼而,他又十分詫異。戰智湛也沒多說話,自己拿了個破舊的凳子坐了下來,同時對這個看上去已經六十多歲的老人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管自己。

這個老人渾身也沒有多少肉,乾瘦得就像一陣風刮來,也能把他刮到空中一樣。可是那一對深陷的眼睛特別明亮,給戰智湛的印象很深。他似乎有些惶恐,沒多說什麼,自顧自的吃起來。老人漸漸的淡定下來。也許他看守這個公墓已經好多好多年了,究竟有多少年連他自己也很難說清了,這個人世間生生死死的事情已經看了足夠多,不用問就知道戰智湛又是個傷心人。

老人拿着窩窩頭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著。他的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樹的樹皮,裂開了一道道口子,手心上磨出了幾個厚厚的老繭,流水般的歲月無情地在他那絳紫色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老人吃的很慢,一個不大的窩窩頭足足吃了有半個小時,吃完后老人不知為何嘆了口氣,紅通通的臉上顯得格外滿足。這個老人不會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吧?

戰智湛沒有去想老人為何嘆氣,而是四顧老人的這間房子,看到在桌子上放着一本翻的起了毛邊的《金剛經》,順手拿了起來,隨便翻到一頁,聚精會神的看着:「佛告訴須菩提『諸位菩薩,大菩薩,應該像這樣排除邪念的干擾。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如卵生的,胎生的,潮濕之處腐爛而生的,其他物質幻化而成的,有形的,無形的,有思想的,無思想的,沒排除雜念的,排除了雜念的,我都使他們滅度而入無餘涅盤的境界。雖然我滅度了無量、無數、無邊的眾生,而實質上眾生沒有被我滅度。』」

「小夥子,那個不是你應該看的。」老人突然說道,他的聲音像洪鐘一樣雄渾有力。

老人看到戰智湛有些疑惑,繼續解釋道:「這裏面的東西太玄妙,不適合你們年輕人看!」

戰智湛揚了揚手裏的書問道:「那……那伯伯您咋看呢?」

老人笑了笑,沒說話。老人越這樣,戰智湛的好奇心就越重,覺得這個老人絕非是一般的看墓人,很有意思,問道:「伯伯,不就一本佛經么?俺沒看出有啥玄妙來。」

「《金剛經》通玄天地,萬事萬物的生死消亡莫不盡在其中。佛祖在《金剛經》中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這是我們修行的最高境界。」老人又笑了笑說道。

「哦……伯伯您說的這『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是啥意思呢?」戰智湛早就聽說過佛家這句著名的話,所以,絲毫不以為老人在故弄玄虛,反而興趣越來越大。

老人雙目微閉,猶如老僧入定,半晌才緩緩的眯着眼睛說道:「歌利王對佛祖說『我把你切成幾段,你會嗔恨我嗎?』佛祖說『不會。』於是歌利王就把佛祖切成幾段。可是佛祖不一會又復原了,又活過來了。佛祖化成一團光,一團佛光,一團金光、靈光、瑞光、祥光。」

戰智湛明白老人是勸他了脫生死,無煩無惱。這讓戰智湛不由得想起了金庸金大爺的《倚天屠龍記》中眾明教徒身死之前念誦的經文。他脫口吟道:「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老人沒看過金庸金大爺的《倚天屠龍記》,自然不知戰智湛說什麼。他十分詫異戰智湛年紀輕輕的,所頌「佛經」他居然不知。當然,他做夢也想不到,戰智湛隨口所吟是金庸金大爺在小說中杜撰的。老人眉頭微皺,思索片刻,悟到戰智湛說的是人應該有不念自己身死,卻要憐憫眾人多憂多患那種大仁大勇的胸襟。老人雙目微睜,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突然之間精光四射,說道:「小夥子,你頗有慧根,如能精研佛法,必能成就一代功德。佛說人生有『八苦』,乃眾生輪迴六道所受之八種苦果。」

「眾生輪迴六道所受之八種苦果?」戰智湛越來越不敢小覷面前的這個老人,十分謙恭地問道:「伯伯,請您老人家指點是哪『八苦』?有啥法子不受這『八苦』的折磨嗎?」

「呵呵……小夥子,人來到世上本身就是來經受磨難。迴避不了,怎麼能迴避得了『八苦』?阿彌陀佛……」老人笑着搖了搖頭。

戰智湛萬沒想到,這個白髮蒼蒼,滿臉飽經滄桑的皺紋,看上去和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農民沒什麼兩樣年逾花甲的老人,卻能匪夷所思講出這麼深奧的道理來。戰智湛雖然在高中學過文言文,但他從未研習過佛法,老人之乎者也所說的「八苦」,他自然猶如鴨子聽雷般,不知所云,根本聽不明白。

老人的身份引起了戰智湛強烈的興趣。他忍不住,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問道:「伯伯,您老人家學識淵博,令俺十分欽佩,您老人家原來是做啥的?」

老人沒有留露出對戰智湛執拗的不滿。他沒說話,只是上上下下仔細的看了看戰智湛,慢悠悠的說道:「小夥子你過於執著了!做啥又如何?不做啥又如何?本來就都是一樣的,你放不下的永遠也放不下,徒增煩惱而已。好了,好了!我要去園子裏轉悠轉悠了。」

說完后,老人站起身子來,顯然要出去,請戰智湛和鄭鈺爽也出去。戰智湛上來了犟勁兒,身形一晃,攔在老人面前,說道:「伯伯,『五蘊盛苦』說的是啥呀?請您指點。」

老人搖了搖頭,停了下來,似乎對戰智湛的執著有些無可奈何,他耐著性子的說道:「小夥子,五蘊就是色、受、想、行、識。盛,熾盛、容受等義,謂前生老病死等眾苦聚集,故稱『五蘊盛苦』,是佛所說的構成眾生身體的五種要素。包括色、受、想、行、識,色指身,受想行識指心,五蘊就是人的身心。呵呵……小夥子,老朽早年畢業於『滿洲國大學』,曾經是極樂寺的主持。」

說完,老人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戰智湛一楞,隨即不假思索的起身追了出去,將一卷「大團結」塞進老人的手裏,老人停住腳步,看了看手中二三十張的「大團結」,疑惑的回頭看着戰智湛。

「伯伯,您千萬別誤會,俺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請您老人家多照看一下俺的妻子,就是那個林紫薇和庄建紅的墓。謝謝了!」戰智湛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請求道。

「人兒不大還倆老婆!」老人老實不客氣的把錢裝進衣兜,對戰智湛點點頭,向公墓走去。

鄭鈺爽見戰智湛仍然獃獃的望着腰背微駝的老人的背影,就像是被迷住了魂竅一般,她牽着戰智湛的手搖了搖,柔聲說道:「大哥哥,這個老頭兒看着不起眼兒,可是好有學問呀。『滿洲國大學』畢業?極樂寺的主持?呵呵……那不是典型的『地富反壞右』分子嗎!」

戰智湛看了看鄭鈺爽,對她的話佛然不悅,冷冰冰的說道:「哪兒那麼多『地富反壞右』分子呀。『滿洲國大學』俺聽說過,當年能考上的,在學業上都是頂尖的年輕人,這所大學的大部分畢業生後來都成為『滿洲國』各部門的骨幹。當然,這些人同樣也是咱中國人的精英。」

鄭鈺爽欣喜地說道:「大哥哥,我不信佛,也不管什麼『滿洲國』不『滿洲國』的。只要你心情好了,我比得什麼寶貝都高興。呵呵……你就是罵我一頓,我也高興著呢。」

鄭鈺爽的話讓戰智湛愣了愣,他對這個妮子的痴情十分感動,一手輕摟着她肉肉的腰肢,一手輕撫着她的秀髮,含情脈脈的說道:「傻妮子,大哥哥不知道幾輩子積德,讓你這麼關心?唉……你瞅瞅你,咋整的?渾身是又是泥又是土的,活像一個灶王奶奶。你是咋來的?」

鄭鈺爽撅起了性感、殷紅的小嘴,會說話的大眼睛潮濕了,她盯着戰智湛楚楚可憐的說道:「人……人家怕你想不開,騎……騎自行車來的。我一猜你就在紫薇姐姐墓這兒……」

「哎呀天老爺呀……從學校到公墓三十多公里的路程,鄭鈺爽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騎自行車頂風冒雨趕這麼遠的路,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信念驅使她這樣不辭勞苦?唉……不用說,那就是愛的力量呀,真是難為她了!」戰智湛心中極為激動,一把將鄭鈺爽摟在懷裏。戰智湛傷感了半晌才說道:「爽大妹子,你以後別犯傻了。大哥哥不會想不開的,也不會自殺,只是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太多,大哥哥心中糾結,來看看紫薇和小紅,叨咕叨咕就會好一些。」

鄭鈺爽摟着戰智湛腰的玉臂緊了緊,臻首在他懷中緊緊地偎了偎,柔聲說道:「大哥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人……人家就是不放心嘛。所以……所以就追來了!」

戰智湛忍着傷口火辣辣的疼痛,齜牙咧嘴的用力抱了抱鄭鈺爽,充滿柔情的說道:「爽大妹子,大哥哥笨嘴拙腮的也不會說啥,大哥哥渾身上下也埋了咕汰的,咱們去『巴拉啦』洗個澡,讓白白嫩嫩的爽大妹子乾淨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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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滌魑魅除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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