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奢求的愛

電話是凌雲打來的，小青好看的眉毛皺了粥，放下了餐具，把盒蓋蓋上，這才起身，到教室外面去接電話。

「有事嗎？」他問。

「你行啊！」凌雲躺在床上，頭髮凌亂，雙目紅腫，顯然是宿醉剛睡醒的模樣：「小青！你有種！」

小青被他說得莫名其妙的，想了想，他猜着肯定是昨天凌皓北對凌雲說了什麼：「凌雲，我還得上課呢。你有事嗎？」

「你出來！」凌雲想想就窩火得不行，被人打了，還是被自己心愛的男人打了，這口氣，能憋死他：「出來我跟你說！」

「不行，我得上課。」小青肯定不會出去的，凌皓北交代了，不讓他再見凌雲，再說了，小青也不傻，凌雲見了他就打他，換成誰也受不了啊：「有事你就在電話里說吧。」

「有人替你撐腰，這口氣都不一樣了啊！」凌雲恨恨地把枕頭甩開，坐起來，抓了一把頭髮：「我警告你，別以為你告狀了我就怕了你！大不了他再打我一頓！有本事他把我打死！」

「他打你了？」

「裝什麼啊！」凌雲胡亂地把被子踢開，下床：「他打我不是你授意的嗎？仗着你那點纏人的功夫，把我哥迷得暈暈乎乎的，你有什麼？不就是仗着自己長得好看，有副好皮囊？一個賣過的，你覺得你配得上我哥嗎？我要是你，拿點錢就走人了，死皮賴臉地纏着，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

小青咬着下唇，不說話。

「我跟你說，我哥他就是玩玩你，現在看着挺重視你的，我敢打賭，一個月，頂多三個月，你哪兒涼快就哪兒獃著去吧！你是漂亮，可比你漂亮的多了去了，到時候看我哥怎麼拋棄你！小青，你趕緊的，識相一點，自己抓緊想辦法走，到時候，說不定我還多給你點錢！」凌雲聽着那邊沒動靜，吼了一嗓子：「你倒是說話啊！」

「我說了，我不要錢。」小青垂了眸子，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

「誰信啊！」凌雲哼了一聲：「就你這樣的，不是為了錢又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你還想談愛情？你有這個資格嗎——行了，我也不跟你廢話，趕緊，上次跟你說的那個事，你抓緊！今天你上課是吧？那好，明天我去學校找你！」

小青還來不及說什麼，那邊電話就掛了。

對着手機，小青愣了半晌，只覺得心裏難受得不行——凌雲的話，的確難聽，可小青也知道，凌雲說的，都是事實。

他有什麼資格去享受愛情呢？

有個家，有個疼愛自己的哥哥，他該知足了，不是嗎？

等他回到教室的時候，露著一條縫的飯盒裏的飯菜，已經涼了。

小青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喉嚨里好像噎着什麼東西，下咽的時候很費勁，可他也不停，一直一直大口地吃，直到把飯菜都吃完了。

最後一口飯咽下去的時候，他的淚就那麼掉了下來，怕被同學看見，他拿了飯盒就去了洗手池的地方。

水流沖着飯盒，他的淚也不停歇。

其實，心裏有個事實，他一直都清楚，只是，一直不敢去碰觸，不敢去承認。

也許，他真的開始期待愛情了，先不說凌皓北的條件多麼好，只是單單有這麼一個人，愛着他，寵着他，就算他是乞丐，兩個人一起去要飯，小青覺得都很幸福。

離開凌皓北，是之前小青一直夢想的事，可這一天真的要來了，小青覺得，心裏怎麼這麼難受呢？

果然，人是不能太貪心的，否則，就會受到懲罰——他所擁有的幸福，不過是老天爺打盹時候的疏忽，如果他要得太多，難保老天爺不會把所有都收回去。

所以，該放手的，是時候放手了。

小青下午上課的時候，一臉平靜，目光淡然——只有西斜的陽光打過來，照在他身上的時候，才會讓人覺得，那個瘦弱的身影，透著叫人心疼的酸澀、蕭索。

和凌皓北在一起的時候，小青一直都很安靜，其實只有小青自己知道，曾經，他也是個活潑愛笑又喜歡說話的男孩子，只是，殘酷的生活磨去了他所有的喜悅，開心這個詞，已經成為他生活中的奢侈品，根本就不可能再去擁有。

小青覺得，他現在，真的不能再貪心了，愛情之於他，就好像魚兒嚮往著藍天一樣，很美好，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離開凌皓北，小青覺得，即使心痛，他也能抗過去，可如果因為他貪心，老天爺連安好這份親情都給他收回去，他覺得，他一定會瘋的。

小青的想法，其實很簡單——第一，即使凌皓北對他好得挖心挖肺的，但他也認同凌雲的話，凌皓北對他，只是一時的興趣，玩膩了，估計就沒他什麼戲了。再一個，小青知道，他心底一直都有很濃重的自卑，別說對象是凌皓北了，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個人，給了他這份愛，他都不敢去接受。

下課鈴響的時候，小青坐在那裏，半天都沒動一下。

很多同學都跟他打招呼，說再見，他只彎彎唇角對人家笑笑，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開始收拾書包——文具盒是凌皓北買的，書皮是凌皓北幫忙包的，課本裏面的重點凌皓北都用紅筆圈了出來。

小青覺得，有時候，他有種錯覺，凌皓北對他，就好像對待孩子一樣，給了他無窮無盡的父愛。

感動，肯定是有的，在了解了凌皓北之後，類似如此的感動，也越來越多。

小青最開始說要離開凌皓北的初衷，也在慢慢的淡化。

可凌雲的出現，無疑讓小青認清了現實，明白了有些東西，是他不能肖想的。

小青不怪凌雲，相反，小青覺得自己該感激他，是他一巴掌打醒了自己，他的話雖然不好聽，可句句都是大實話——真的，現在他還能全身而退，可天長日久，小青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過去這一劫。

至少，他現在有安好。

其他的，小青不想去考慮。

說到底，他就是在逃避。

可他沒辦法，他什麼都沒有，就連這份親情，都是奢求來的，這輩子，他覺得足夠了。

凌皓北自然不會知道小青心裏想得這些，他過來接小青的時候，提前了半個小時，怕打擾小青上課，就在校門口等著。

孩子們三三兩兩結伴而出，凌皓北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大門口，生怕錯過了自己家那個寶貝。

其實，他不用這麼盯着，小青在這群學生裏面，絕對是鶴立雞群，雖然身高不佔優勢，但那樣貌和氣質，絕對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可等了半天，學校里都沒什麼人出來了，還是沒看見小青的身影。

凌皓北的手機就捏在手心裏，想打又怕小青不高興——萬一小青在問老師功課呢？萬一小青和同學討論作業呢？

他覺得，他應該給小青適當的個人空間。

等了四十多分鐘的時候，凌皓北實在忍不住了，抬腿從車上下來，就往學校裏面走。

因為是開學第一天，上午的時候就已經打掃過衛生了，所以這會兒放了學，學校里很快就空蕩蕩的了。

凌皓北知道小青的教室在哪裏，站在教學樓底下，他又猶豫了，他擔心自己管得太嚴，小青會反感。

他只好又把手機摸出來，撥了小青的號碼。

「北北。」

小青的聲音從話筒里傳過來，凌皓北的心跳就漏了半拍：「青寶，你，怎麼還沒放學？」

「放了，收拾東西。你在哪裏呢？」小青的聲音，挺正常的，眼睛有點紅，但說話完全看不出情緒異常了。

「我在門口等你。」凌皓北說着這話，大步就往外走，就怕小青看見他。

「再等我五分鐘。」小青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想着再去洗把臉。他哭過了，以凌皓北那個細心的勁頭，肯定能看出來：「我馬上就下來。」

「好。」凌皓北答應着，就往校門口走去了。

小青背着背包，在洗手池的地方洗了一把臉，對着鏡子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看上去挺自然的，這才轉身往樓下走。

雖然小青已經儘力在掩飾了，可凌皓北看見小青的第一眼，還是發現了不對勁：「寶，這眼睛是怎麼了？」

「怎麼了？」小青只能裝傻，趕緊用手揉揉：「沒事吧？」

「有點紅，別揉了，過來我看看。」凌皓北把人拉過來，又把車頂的燈開了：「疼不疼？」

「不疼。」小青想推開他，又怕他起疑心，只能趕緊找理由：「就是有點癢，我就揉了揉，紅了嗎？」

「稍微有點。還癢嗎？是不是進沙子了？」凌皓北這才放開他，又側身過去幫他把安全帶系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小青趕緊扯他的衣袖：「估計就是進沙子了，反正我揉了揉，這會兒都沒感覺了——咱走吧，我哥一會兒該下班了。」

「我給葉宋打電話了，他買了很多菜，已經回去做了，咱倆過去等著吃就行。」

「葉宋會做啊？」小青只能轉移話題：「我還不知道呢。」

「聽安好說，會做。」凌皓北打了方向盤，朝着安好家的方向駛去：「我以前不會做，現在會了，其實也沒什麼難的。」

小青點點頭，嗯了一聲。

「今天怎麼樣？老師同學都挺好吧？」凌皓北問，恨不得讓小青把這一天經歷的所有大事小事都告訴他，事無巨細，他都想知道。

「挺好的。」小青笑笑：「我們班沒換班主任，聽說很多班都換了，他們都羨慕我們呢。」

「那就好。」凌皓北看見他的笑容，心裏就覺得很舒服，特別是剛剛在電話里，小青叫了他一聲「北北」，更是美死他了：「青寶，咱倆商量個事唄。」

小青歪頭看他：「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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