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尤其是,娶的還是江南織造總督的千金,所有收到喜帖的官家與商家,無不送上厚厚的紅包,到袁家來喝這杯喜酒。

雖說,袁興的官職只是個四品,但是他善於鑽營,遊走官場手段高妙,朝廷里上上下下,有不少官員都受過他的好處。

再加上,江南織造總督的案子眼看就要辦了,走投無路的白浩然,只得答應經手案子的袁興,讓女兒白秋霜嫁入袁家。

一旦雙方結親,袁家就不只有了權,再加上錢,從此將是富貴雙全,官員們當然都心裏有數,哪裏敢不到場?

瞧瞧,就連大風堂堂主之女,天下第一美人羅夢,以及先皇庶女護國公主,貴為宰相夫人的龍無雙,也不請自來,就可以瞧得出這樁婚事,可是惹來不少人注意。

在佈置華麗的喜堂上,袁興笑得合不攏嘴,接受眾人的恭賀,只覺得今天是他這一輩子最光榮的頂峰了!

原本,白浩然傳來消息,說病重的秋霜失蹤,還讓他擔心不已,好在新娘有驚無險,讓大風堂的鏢師親自送上府,才讓婚禮能順利舉行。

外頭熱熱鬧鬧、歡歡喜喜,頭戴着珍珠鳳冠,身穿着霞被嫁裳的秋霜,卻是愁眉深鎖,一點兒都沒有新娘的歡欣。

因為幾日的哭泣,她的眼兒甚至都腫了。

愈是到了緊要關頭,她的心思就愈是澄凈清晰。她終於明白,自己在這段時間裏,已經深深的愛上,那個粗魯可惡的臭男人。

徐厚的身影始終在她腦中縈繞不去,她醒著時也想,睡着時也想,連作夢都夢見他來接她,要跟她遠走高飛。

但是,每一次醒來,她就難過得再度哭泣。

那只是夢。

在現實之中,徐厚非但沒有來接她;甚至還狠心的把她丟在袁家,然後就不聞不問,讓她孤孤單單一個人,任憑袁家上下擺佈,眼看今日就要拜堂成親,嫁作袁魁為妻。

外頭的慶賀聲愈是高昂,她的情緒就愈是低落,白嫩的小手緊揪著嫁裳,把精緻的刺繡都揪得縐了,美麗的龍鳳綉紋都變得扭曲。

當丫鬟們拿來喜帕,預備替她蓋上的時候,她倏地站了起來。

「不行!」她下定決心的叫着,決定不再任人擺佈。

丫鬟們嚇了一大跳,手裏的喜帕都落了地,連忙蹲下來拾起,仔細拍去喜帕上頭並不存在的灰塵,就怕會染了一丁點兒的臟。

「白姑娘--不、不,少夫人,您不能動啊!」丫鬟急着說。

「是啊,您得戴上喜帕才行。」

「請快坐下。」

屋子裏面正忙,外頭已經傳來,響亮的高呼聲。「吉時已到,請新娘入廳,準備拜堂!」

丫鬟們急得團團轉,卻看見秋霜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然後徑自打開房門,自個兒沖了出去,害得驚慌失措的丫鬟,拿着喜帕在後頭猛追。

「您您您別跑啊,喜帕啊……喜帕……」

「喜帕要蓋着啊!」

呼,新娘跑得好快,她們追都追不上!

只見穿戴鳳冠霞被的秋霜,腳步停也不停,筆直的跑向大廳,甚至揮手一掀帘子,穿過垂掛大紅垂簾的平安門,單槍匹馬的闖進大廳。

大廳里高朋滿座。

見到新娘沒蓋喜帕,在吉時的前一刻出現,賓客們先是一愣,接着全都很有默契的,紛紛急着幫忙打圓場,搶著說喜慶的話。

「新娘子等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

「有兒媳如此,袁大人肯定很快就要抱孫子了。」

「恭喜恭喜。」

「是啊,恭喜!」

袁興的好心情,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真把眾人的話當真,急忙揮手吩咐。「快,快讓魁兒也出來,讓他們小兩口早些成親,別讓我的兒媳婦久等了。」

一旁的奴僕還沒應聲,秋霜卻往前一步,下巴高抬,堅定的說出決定。

「不用了!」她摘下珍珠鳳冠,任由長發流瀉而下,在眾人錯愕的注視下宣佈。「我不嫁了!」

袁興的笑容僵住了。

眾人冷汗直流,唯獨坐在主客位子上的羅夢,以及龍無雙還慢條斯理的喝着自個兒帶來的茶、吃着自個兒帶來的甜品,看好戲似的瞧著,嘴角噙著淡淡笑意。

「新娘太緊張了。」有人又在打圓場。

「是啊!」

「大喜之日,難免嘛!」

罔顧眾人的好意,秋霜猛跺腳,再度說得清清楚楚,清脆的聲音傳遍大廳每一個角落。

「我不是緊張,我是真的不要嫁了!」就算不能嫁給心上人,她也不願意嫁給袁魁,把終身幸福當作是犧牲品。

袁興的臉色,這下子變得難看無比。他花白的眉毛緊皺,伸出顫抖的食指,對着她指著,連聲音也抖個不停。

「你、你你你你……你在胡說什麼……」

「不是胡說!」她傲然獨立,半點也不畏懼。「不論你對我爹怎麼施壓,我都不會嫁給你的兒子。」

袁興快中風了。「你……」

「我原本就因為不想嫁,在湖州時才會裝病。現在,我有了意中人,就更不可能嫁入你袁家,做你官場上的籌碼。」

「給我搗住她的嘴!」袁興大喝,再也顧不得顏面,急着就想造成既定事實,達成他籌謀已久的計劃。「快,讓新郎進來,立刻就成親!」

「是!」

事態緊急,奴僕匆忙退出,身影才剛消失,外頭就傳來一聲慘叫,跟着護衛們一個個,被利落的拳頭打倒在地的聲音。

然後,有個男人踏進大廳了。

那男人不是袁興的寶貝兒子、今日就要拜堂成親的新郎袁魁,卻是大風堂鼎鼎有名的大鏢師徐厚!

才剛踏進大廳,眾人還摸不清頭緒,他就朝着身穿嫁衣的秋霜,張口大聲的咆哮,聲音大如洪鐘。

「我不許你嫁給姓袁的!」

這下好了,一個不肯嫁,一個不讓嫁,場面更紊亂了。

看到思念已久的徐厚,秋霜緊咬着唇,淚珠兒又快要滾下來了。

才相隔幾日,他怎麼就變得滿臉鬍渣,全身酒氣衝天,活像是街邊的醉漢,狼狽得看不到半點大鏢師的威風?

只是,想起他的絕情,她又用力把眼淚眨回去,倔強的把頭抬得更高。

「你憑什麼不許我嫁?」她不肯嫁是一回事,他不讓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通紅的一雙黑眼,直直的盯着她,像是渴了許久的人,終於看見了思念已久的甘泉,甚至捨不得眨眼睛。

「我們已經洞房了!」他大叫。

此話一出,袁夫人咚一聲的昏倒了。

賓客們嘩然出聲,個個神情愕然,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更別說是打圓場了。他們全盯着,大廳里相互對峙的男女,投以最高的關注。

就看見新娘的臉兒微紅,倔強的表情卻沒有改變,叫嚷得比徐厚還要大聲。

「那又怎麼樣?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說起這件事情,她還不滿得很呢!

「我親過你了啊!」他吼。

她吼回去。「你光着屁股逃走了!」

咚!

又不知道是哪一個人昏倒了。

大廳中的吼叫競賽,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這段路上,我每晚都抱着你睡,都快超過一個月了!」徐厚叫着,眉目猙獰。「反正,我不許你嫁給姓袁的。」

「你不是說過,再也不管我了嗎?」她含淚瞪着他質問,想起他當初頭也不回的背影,心裏就覺得酸酸的。

「我辦不到!」他低吼,如饑似渴的望着她。這幾天來,他就像是活在地獄里。

「你今天只能嫁給我!」

聽着他蠻橫的口氣,她一時之間又氣上心頭,重重的又跺腳,走到他的面前,用食指猛戳那寬厚結實的胸膛。

「你這是逼婚嗎?」

「對!」他大聲坦承。「我就是逼婚!」

「如果是因為,你抱過我、親過我,所以覺得有責任,以為這樣就必須娶我負責,那大可不必!」即便嫁的人是他--不,就因為是他,所以僅僅是為了負責而成親,那還不如不嫁。

她才不願意,他只是為了負責任而娶她。

「這跟責任無關。」徐厚深吸一口氣,緩下怒聲咆哮,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

「沒錯,就像你說的,我『監守自盜』,所以決定退出大風堂負責,但是要娶你這件事,跟責任一點關係都沒有。」

客席上有人倒抽一口氣。大風堂天下聞名,能加入其中,是所有鏢師們的驕傲,徐厚退出大風堂的決定,可比壯士斷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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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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