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可惜啊可惜,萬金難換的好酒,落得跟其它酒同樣下場,也是被咕嚕嚕的喝光,根本未被好好品嘗。

聽到酒沒了,徐厚的眼睛裏頭,都快噴出火來了。

「沒了不會去買嗎?」他怒罵着。

僕人為難的低下頭。

「但是……」

「但是什麼?」他醉醺醺的叫嚷,滿臉通紅,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掏出袖子裏的銀子一扔。「拿去買酒,有多少就買多少!」

僕人誠惶誠恐的接住,那彷佛路邊的石頭似的,被隨便扔過來,一錠沉甸甸的銀兩,瞧見銀兩上的官印,更加不知所措。

「徐大鏢師,這可是相爺剛給的官銀,您照例不都要存起來嗎?」

大風堂里人人都知道,徐厚賺的銀兩多,但他不愛奢華,也沒有不良嗜好,存在賬房裏的銀兩,已經足夠他在京城買一楝豪宅,舒舒服服的過下半輩子了。

聽見僕人的詢問,他反倒更惱火。

「官銀又怎麼樣?我看着就礙眼,全都拿去買酒,一錠都不許留!」他把一錠又一錠的官銀,全都扔了出去。

那是他走了這趟鏢,順利帶回夜明珠,當朝宰相公孫明德所給的酬勞--那也是,他把秋霜帶進京城,親自送到有婚約的袁家門前,所得到的報酬!

明明同樣是銀子,但這些官銀,偏偏就像是長了刺,扎得他全身不舒服,急着想要快快擺脫,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

僕人不敢再多問,乖乖的一會兒跳高、一會兒蹲低,把暗器似飛來的官銀,好不容易全都接住,這才恭敬後退,預備聽命去買酒。

嗚嗚,到時候買了酒,他會不會又猜輸拳,必須進來送酒?

苦惱的僕人低着頭,剛踏出大廳的門坎,就看見一個身穿蒼衣的男人,慢條斯理的迎面走來。

「上官大鏢師!」僕人如見到救星,連忙開口。「您快進大廳去瞧瞧,徐大鏢師醉得不象話,我們已經應付不過來了。」

「我知道。」上官清雲點頭;撩開蒼色衣袍,朝着大廳里走去。「大夥兒放心吧,我這就去勸勸他。」

「是。」

在僕人感激與敬佩的注視下,邁步踏入大廳的上官清雲,瞧見眼前的凌亂景象,即便是向來冷靜的他,也不免微微的錯愕。

向來整潔恢弘的大廳,已經被徐厚鬧得凌亂不堪,滿地的破碎瓦片,還有滾來滾去的空酒瓮,差點要讓他以為,自己是踏進了,店小二集體罷工的酒肆裏頭,而不是大風堂的議事廳。

「上官,你、你來了……」造成這凌亂景況的罪魁禍首,坐在破瓦空瓮之中,赤着眼朝他揮手。「來,過來……陪、陪我喝酒……」

上官清雲走到桌邊,掃開椅子上的酒漬與碎瓦,這才能夠坐下。

跟徐厚相識多年;就連身為好友的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性命相交的好兄弟,喝得這麼的狼狽。

「你醉了。」他一語道破。

徐厚仰頭,發出連聲大笑,笑聲卻苦澀不已,像是野獸的乾嚎。

「醉?笑話,我從來沒醉過。」他搖頭晃腦,連舌頭都硬了,說話不清不楚。「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酒王要跟我比酒,我們比了一天一夜,他都醉倒了,我還不是沒事?」

上官清雲默默無語。

是啊,當年徐厚喝了一天一夜,都還清醒得很。但是,眼前的徐厚,跟當時的酒王一樣,離醉倒也不遠了。

瞧著好友不吭聲,徐厚眯起眼睛。

「上官。」

「嗯?」

「我說,你怎麼不坐好?」他問。

「我坐得好好的。」

「胡、胡說,你直晃,晃得我頭都昏了。」而且,上官是不是學了分身術?眼前出現一個上官、兩個上官、三個上官……好多好多的上官,晃悠悠的重迭著教他看不清楚。

上官清雲嘆了一口氣。

「是你醉花眼了。」

「我、我沒醉!」他就是不肯承認。

瞧好友醉成這樣,上官清雲也心裏有數。自從見到徐厚與白秋霜一同出現,他就隱約覺得,兩人之間氣氛有異,而才剛提起白秋霜的婚約,徐厚更是臉色乍變,拖着白秋霜就離去。

然後,往宰相府交付夜明珠后,徐厚就開始猛灌悶酒,喝得酩酊大醉。聰明如上官,輕易就能猜出,白秋霜對徐厚來說,分量肯定非比尋常。

「你心裏還念著白姑娘吧?」他問得一針見血。

徐厚一僵,否認得極快。

「沒有!」

「你這是自欺欺人。」

徐厚表情猙獰,憤怒的吼叫起來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沒有念着她!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到了後來,還泄憤似的一把砸了手中那個酒瓮。

「那麼,你現在醉成這樣,又是為了什麼?」他平靜的問。

粗獷的大臉扭曲,咆哮聲在喉間滾動,醞釀着另一聲吼叫,以及更徹底的否認。但是,在好友靜靜的注視下,強撐數日的假面具,終於迸裂開來,透露出最真實的情緒。

「哇……」

徐厚哭了。

「我真的沒有念着她。」他哭得眼淚飛濺,雙手握拳,胡亂搥著胸口。「但是,我就是忘不了她,沒有一刻不想着她。」

「徐厚,你冷靜點。」

「我沒辦法冷靜!」他雙拳不停,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打着打着,像是要把胸中的石塊打碎。「我一直想着她,胸口就像壓了塊大石頭,痛得喘不過氣來,而且那塊石頭還愈來愈重,重得我受不了。」

「你別傷了自己。」上官清雲勸著。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感覺好難受。」他根本聽不進勸言,哭得大臉都濕了。「只要想到,她就要嫁別人,我的心更是痛得像是被人挖了。」那種痛,難以言喻。

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依然能夠面不改色的上官清雲,看着好友如此難過,也不禁為之動容。

徐厚還在哭着。

「上官,你比我聰明,你說啊,告訴我啊,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他真的太笨了,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就在大廳里哭聲震天,上官清雲無可奈何之際,一個美若天仙,身穿素雅繡衣裳的嬌小女人,在身旁白衣寬袖勁裝、英華內斂的男人陪伴下,緩緩走入大廳裏頭。

瞧見大風堂堂主的千金出現,上官連忙想起身,美人兒卻輕輕搖頭,示意他不必多禮,繼續坐着安慰徐厚就好。

始終站在她一步之後,默默守候的沉飛鷹,朝前揮手,一道內勁從掌心迸出,掃開破瓦空瓮,為她清出一條幹凈的走道。

羅夢蓮步輕移,走到主位右邊,一張用料上乘、極其貴巧,冬鋪白狐皮毛、夏鋪絲綢軟墊的精緻圈椅,姿態靜雅的坐下。

她輕眨著明眸,看着哭得忘我,渾然沒發現,有別人踏進大廳的徐厚,嬌靨先是訝異,而後漸漸轉為同情。

「原本我還以為,徐厚是海量。」她的聲音哀婉,令人心疼。「但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就算是堂堂男子漢,也承受不住相思磨人。」

只不過,別人的相思淚是點點滴滴,一如陽春小雨,但是徐厚的相思淚卻是滂沱大雨,眼看就要淹水成災,把大廳積成淚海了。

站在一旁的沉飛鷹,靜默的沒有出聲。他掌管大風堂事務多年,不論是遇上什麼事情,都能夠保持冷靜,絲毫不動聲色。

聽不見回答,羅夢小臉微抬,望着身旁這個,從小就守護着她的男人,縱然眸中情意深深,嘴上說的卻是徐厚的事情。

「就沒有辦法,能讓白姑娘不嫁袁家的公子嗎?」她問。

沉飛鷹一如往常,對那雙明眸中的情意,完全視若無睹,恭敬而淡定的回答。「這是白家與袁家的婚約,兩家交情深厚,在官場上又有極深的利害關係,我們不便插手。」

她微蹙彎彎秀眉,捧心,水眸漾漾,望着他,輕言著。「難道,你就不懂,這件事比官場上的利害關係,更為重要嗎?」

「屬下不懂。」

羅夢嘆了一口氣,哀怨更深。「那麼,你總應該知道,我最最看不得的,就是有情人難成眷屬。」

這次,沉飛鷹連回答都沒了。

見他無語靜默,羅夢幽幽的、意味深長的說道--

「因為,那就是我苦苦所求,卻又求之不得的願望啊!」

【第十章】

官拜工部侍郎的袁大人家要娶兒媳婦,可是官場上的一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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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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