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興師問罪

酒宴之後，天色將黑。

袁掌柜本想留一留顧奕辰，但他拒絕了，說要與同窗們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回邙山上的縣學去，袁掌柜只得遺憾作罷，叫了丁二送他們一程。

另一路的王文博，搖搖晃晃，眼見要到享春園了，斜里衝出一人要攔他，若非同行的周元朴及時認出那人是龐懷瑾，只怕王家的下人一哄而上將之打殘了。

龐懷瑾心有餘悸，趕緊將顧大丫求見他的事說了。

酒精上頭，王文博瞪眼揮舞手臂：「什麼顧大丫，王大牙的，本公子不見，統統不見！」

還是周元朴聽到「顧」這姓，心頭起疑，或者說生出了某種隱秘的窺探欲，勸說王文博去一趟，他陪他去。

王文博這才應了，打着酒嗝道：「行，咱們兄弟一起去，若是他敢騙咱兄弟，就把他丟到護城河裏，嗝~」

第二日一早，一則八卦傳遍了整個林縣，說是首富家的公子哥，夜遇一姑娘見色起意，打算用強，結果那姑娘性子倔，抵死不從，掙扎間兩人一起滾入了護城河，等到王公子被人從河裏救起時，肚子已經鼓脹得跟蛤蟆一樣，差點就沒救過來。

袁掌柜聽到這個消息唬了一大跳，連忙喚來丁二，拉到一間屋裏壓低聲音問他：「昨晚，你可是看着顧小三元出的城門？」

丁二一臉倦意，張嘴要打哈欠，聽到袁掌柜的話一個激靈，哈欠沒打出來，變成了打嗝，氣得袁掌柜給他後背一巴掌：「一問你話，你就犯毛病，說，是不是幹了什麼虧心事？」

丁二哪裏敢認，連連搖頭：「小的沒有，嗝~，小的送顧小三元出的城門，嗝~」

袁掌柜聞言放了心，喃喃道：「他出城了就好，昨晚的事兒就跟他沒關係。」

低聲喃喃的袁掌柜卻沒有注意丁二不自然的神色，因為他雖沒說謊，卻沒有告訴袁掌柜，他送出城后卻沒有迴轉，他是今兒一早才趕回城的。

邙山上，學堂里，顧奕辰精神奕奕，打開書本誦讀。在龐懷瑾踩着上課鐘聲跨入門檻時，他只抬起眼皮瞥了一眼。

龐懷瑾卻被這一眼瞥得絆倒門檻上，扶住門檻才穩住身形。

被堵在外面的教諭面色不虞，張口訓斥：「你是不打算上課嗎？那就趕緊讓出道來，別耽誤老夫給上進的學生上課。」

這就差指著龐懷瑾的鼻子說他懶惰不上進，學堂里隱有笑聲傳出，龐懷瑾的臉幾乎要滴出血來，但他沒有掉頭就走，而是低頭跟教諭道了歉，之後頂着同窗們嘲笑的目光，快速走到末尾的桌椅坐定。

這份忍辱負重的定力，倒讓同窗們漸漸笑不出來了，敬佩有之，心驚也有之，更多的是警惕。

唯有顧奕辰不動如山，也沒多瞧龐懷瑾一眼。

龐懷瑾的目光卻不時落在他的後背上，審視，驚疑，憤恨，不足而論。

台上的教諭都看不下去，張口就要叫龐懷瑾起來回答問題，但這時衙役進了學堂，指名要帶龐懷瑾過堂。

此事一出，滿堂嘩然，就連教諭都壓不住。

龐懷瑾站起身，言辭如刀，拒不聽令，及至周元朴自衙役身後走出，挑眉沖龐懷瑾道：「龐童生，昨晚王文博王兄遭人陷害，掉入護城河，至今不曾醒來，此事事關人命，我勸龐童生還是隨我去一趟衙門的好。」

龐懷瑾面色白了一瞬，依然強撐著道：「王文博的事跟我無關，我沒有去過護城河。」

「去沒去過……過一遍堂就知道了。」

「你是要屈打成招？！」

周元朴的臉色沉了下來，沖着縣衙方向拱手道：「我只是替縣令大人將嫌疑人請去衙門，如何審問判案是縣令大人的事。至於我為何要請你，你心裏明白。」

龐懷瑾當然明白，因為明白所以更是後悔，後悔自己替顧大丫給王文博帶了消息，結果無端惹來禍事。

明白歸明白，但讓他就此束手就擒他不甘心，周元朴卻沒有了耐心，直截了當道：「昨晚是你攔著了王兄，叫他去護城河邊與人相會，結果他遭人陷害落了水，別說你沒去護城河的話，那個時間天已黑，你出不了城，也沒人證明你沒去護城河。」

幾乎所有隱秘被揭破，龐懷瑾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他扭頭看向顧奕辰，卻見他一臉事不關己地繼續看書，怒火沖至頭頂，抬手指向他道：「顧奕辰也去過城裏，你們為何不抓他？他的嫌疑可比我大的多！」

龐懷瑾這話惹了眾怒，學堂里的同窗們紛紛指責他狼心狗肺，胡亂攀扯。

顧奕辰施施然地站起身，抬手壓下同窗們的聲音，而後面向周元朴和那兩位衙役，面色平靜地陳述：「昨天申時左右我進了城，與王文博以及諸多同窗們一起在一品香酒樓喝酒，臨近天黑散了席，之後與王文博分道揚鑣，我與諸多同窗一起出的城門，所以我有昨晚不在場的證據。」

學堂里就有昨日一道喝酒的同窗，且佔了大半，此刻紛紛出言證實他的話，說是一道出城，又一道上山，一道進入監舍睡覺。

周元朴其實有懷疑過顧奕辰，但眼下所有人眾口一詞，給他撇清了嫌疑。再則，昨日顧奕辰那個暗沉陰翳的眼神，也叫他暗生警惕，不敢輕易招惹。

於是，周元朴向兩名衙役佐證了顧奕辰的說辭，而後指向龐懷瑾道：「縣學是聖人之地，絕非藏污納垢之處，你們不必有所顧慮，直接把他拖走。」

周元朴這話說的義正言辭，便是教諭和隨後趕到的山長都不好阻攔，眼睜睜地看着跌坐地上的龐懷瑾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

這一幕叫學堂里的學生們心有餘悸，許久都沒有出聲，唯有顧奕辰翻書的聲音，這叫同窗們越發敬佩，也心生親近之意。

這不是世故，也不是功利，而是大家都有向好之心。

顧蓁蓁不知道縣學之事，不過今日一早，她也知道了顧大丫離家之事，因為王家找上門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