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竟無語凝噎
這個王正道乃西漢水庄王家次子，自幼不喜讀書，喜歡舞槍弄棒。而且又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常隨同一些地痞無賴為非作歹。之前姬家有劉嶺秀這個大靠山，王家不敢怎樣，那個王正道被其父王泰趕出西漢水庄，為的就是害怕次子生出什麼事端惹怒了姬家。
王正道離開西漢水庄后，適逢大順軍西進，於是便隨同大軍並成為尋常一名兵丁。攻佔天水縣城后，賀錦命焦精忠留守天水縣，恰巧王正道受了些小傷，沒有跟隨大順軍西行，而留在焦精忠麾下。
焦精忠成為縣令后，由於王正道略通文墨，又慣於揣摩焦精忠脾性，便被焦精忠請命出任天水縣縣丞。
其實，王正道當初之所以成為大順軍兵丁，並非被其父趕出家門後走投無路，而是要藉助大順軍除掉劉嶺秀。因為只有除掉了劉嶺秀，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收拾西漢水庄姬家了。大順軍攻打天水縣城時，王家根本沒有出什麼力氣，只是在天水縣城被攻破后，賀錦命焦精忠留守天水縣，焦精忠麾下儘是老弱殘疾，不堪大用，此時王正道不但率二十精壯家丁投靠焦精忠，而且又出謀劃策幫助焦精忠鎮壓平復了許多所謂的「明孽」，讓焦精忠得以控制天水縣。從此，焦精忠視王正道為心腹，請命王正道出任天水縣縣丞。
王正道逼迫姬家輸銀助餉，姬家已是傾盡所有，家無餘財，可是跟輸銀五千兩比起來還遠遠不足。王正道詐稱焦精忠指令，將姬清源押往天水縣，留言姬家十日之內湊不齊五千兩銀子，就將姬清源殺死。為救父親，姬慧卿托長兄姬國梁前往天水縣，願嫁於焦精忠為妾。姬慧卿之美貌焦精忠也有耳聞，於是釋放了姬清源，不再追究輸銀不夠一事，並定於三月十三日迎娶姬慧卿。王正道本意是要搞垮姬家，不料姬家之女姬慧卿半道殺出，壞了自己大計，王正道心下憤懣不已。
本來西漢水庄只有一個王家，姬家曾是王家個戶。姬清源之好友劉嶺秀回到天水縣任縣令后，不斷幫扶接濟姬家，姬家巧取豪奪，佔有了王家大部分田產，王家憤憤難平，遂成仇敵。如今姬家靠山不存，正是弄垮姬家，報仇雪恨之時，王家一計不成，豈能善罷甘休？
五日前，焦精忠前來西漢水庄，見到姬慧卿時端的是饞涎欲滴。大喜之下，命人弄來三車糧食，一車布帛，二百兩白銀，錢五百貫，姬家上下歡喜，王家嫉恨更甚。
女兒終要嫁人，而且姑爺還是新朝天水縣令，年紀不滿三十，可謂是前途無量，這讓姬家喜不自勝，尤其是姬慧卿的兩個同父異母哥哥。
除了姬慧卿本人，最反感這門親事的就是姬慧卿的親弟弟姬國卿了。見到未來的姐夫妖怪一般醜陋，姬國卿恨不得用刀將之剁碎了丟于山中喂狼。
姬清源秀才出身，前面兩個兒子姬國棟和姬國梁都子承父志，自幼攻讀不輟，奈何資質有限，連個秀才都沒有撈到。姬慧卿和姬國卿自幼天資聰慧，可謂是過目不忘，不耐姬國卿好動而不好靜，自幼喜歡舞槍弄棒，如今也只不過是個童生出身。前日，姬國卿跟隨姬家護院李富貴等七人到天水縣置辦姬慧卿嫁妝，預計今日午後回歸。
姬慧卿自幼跟弟弟親近，一連二日不見弟弟，又被父親關於後院不能見人，姬慧卿只能以淚洗面。這時節，但聽大門外人聲鼎沸，姬慧卿心中五味雜陳。如果是弟弟姬國卿他們回來了，最少此後這二日來能有弟弟陪伴，不致寂寞苦悶。可是，弟弟回來之後，就說明能跟親人團聚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姬慧卿與弟弟姬國卿之母四年前去世，姬慧卿最親近的人除了父親姬清源外就是這個弟弟姬國卿了。
這次父親從天水縣回來，遍體鱗傷之下在床上養了大半個月才能起身。許是父親知道女兒要嫁人離開自己，怕女兒戀家，故意板着臉不待見姬慧卿。也許是父親回來后性情大變，真的不疼愛女兒了。不該怎麼說，姬慧卿是不會怨恨父親的，姬慧卿覺得父親這些時日冷落自己，肯定屬於前者。
門外吵鬧聲越來越響，根本不像是弟弟回來了。姬慧卿即將出嫁，被父親嚴令謹守閨閣，不許外出。姬慧卿焦躁道：「喜鵲，你去看看外面都是什麼人在吵鬧？」喜鵲尚未走出後院，只見走路一瘸一拐的父親姬清源神色慌張地從前院走了進來。很長時間不曾見到父親來到後院了，姬慧卿連忙上去攙扶住父親，急不可耐道：「爹，外面是誰在吵鬧？」.jj.br>
姬清源面色無比憂愁道：「是虎狼寨的賊人……」
「虎狼寨的賊人？」姬慧卿吃驚道：「他們要的糧食布帛不是已經給足了嗎？他們這時候又下山來此作甚？」
「都是為了你啊！」姬清源哀嘆道：「他們要讓你到寨子，做他們寨主葛泉的壓寨夫人……」「啊？」姬慧卿和丫頭喜鵲都不由得驚叫道：「葛泉不知道焦縣令已經……」姬清源不等女兒將話說完，已道：「我跟他們說了，他們根本不聽，說今天就要帶你去山寨。李富貴和國卿他們都未回來，咱家如今也沒有人能抵得住那些賊子，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爹，」姬慧卿略做沉思，道：「趕快到王家求救吧。王家二少爺不是縣太爺身邊的縣丞嗎，他們王家此時不是有許多官兵及家丁嗎？」
「這個，」姬清源遲疑道：「王家跟咱們自來不睦，可以說是仇家，他們巴不得咱們姬家敗落，求他們能成嗎？」
姬慧卿道：「爹，不管怎麼說，我很快就成了焦太爺之夫人。他們王家不看咱們姬家之面，難道敢不看焦太爺金面嗎？」
姬清源遲疑了一陣子，看向女兒臉上淚痕未乾，長嘆一聲，道：「慧慧，不是爹狠心，這都是命啊！爹知道你極不情願嫁給焦精忠，可是咱們抗不過人家啊！人家可是大順朝的縣太爺呀，唉……」看着女兒搖了搖頭，轉身從偏門離去。
王家，此時大門緊閉。姬清源在王家大門外徘徊了一陣，終於鼓起勇氣叩響了王家大門。
本來在門外還你聽到王家大院內有些動靜，叩響大門后，裏面竟然沒有了什麼動靜，彷彿空無一人。姬清源再次弄響王家大門。
虎狼寨賊人來到西漢水庄，家家戶戶關門閉戶無可厚非，王家也是如此。虎狼寨原本只有十餘歹人，多少年來打家劫舍，西漢水庄深受其害。姬家和王家不得不招募家丁護院，虎狼寨幾次在西漢水庄吃虧，一度不敢下山前來西漢水庄滋事。崇禎年間，天災連連，又兵禍不斷，百姓流離失所，陝西、河南尤甚。大多無家可歸者死於流亡途中，部分流民聚眾造反，少數落草為寇。
虎狼寨地處西秦嶺大山、人跡罕至、虎狼出沒之地。五十多年前葛泉祖父葛彪躲避仇人追殺，帶領妻子兒女避難西秦嶺，深入虎狼出沒之地，從此隱居不出。葛彪武藝精純，不畏虎狼，所居之處虎狼反被葛彪屠殺當做口中食物。葛彪頭先二年在深山靠獵殺虎狼野獸及野菜野果為食，一家四口倒也自給自足。
本以為從此無憂無慮，不耐仇家最終還是找尋到了葛彪。虧得葛彪兩個兒子這兩年在山中跟虎狼搏殺中武藝長足進展，葛彪妻子也非尋常女流，四人依託有利地形，全殲仇人九人，可惜葛彪以及長子葛金、妻子鍾氏最終死於仇人之手。葛彪次子葛銀保全了一條性命，養傷月余後方始痊癒。家中只剩自己一人，回祖籍地陝西岐山已不可能，主要是葛銀還擔心岐山仇家。
於是，葛銀決定從此定居西秦嶺深山。將兩年來獵殺的虎狼毛皮收拾出來，跋山涉水到天水縣城換成錢，購買了麥豆種子及一應家什，葛銀在深山開墾出三畝田地來，不再以狩獵為生。